康拉德科兹不喜欢他的名字。
从来都不喜欢。
没有一刻喜欢。
说得再准确一些,再偏激一些,再符合康拉德科兹此人应有的复杂性格一些吧他不喜欢任何东西,他厌恶所有人,甚至包括自己。在他最黑暗的想法里,他甚至希望所有人都死去,一了百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他目前还是被人以这个名字称呼着。
“康拉德先生”有人敲响了门。
带着一股狂怒,康拉德科兹勐地转过身,打开门,黑发飘扬,苍白的面容、瘦削的两颊再搭配上那愤怒的表情,使他看上去和鬼魂没什么两样。
但那个叫他的孩子却并不怕他。她带着一股羞怯的笑意将举着手里巨大的餐盘,那上面有几块珍贵的白面包,以及一种科兹叫不上来名字的红色圆形水果,还有一大碗浓汤。
“妈妈做的早饭,多了一些。”
孩子小声地说“您又出去作战了,又没有好好吃饭,一定很饿。我妈妈说,不按时吃饭会营养不良的,您看上去就不是很健康。”
科兹的脖颈开始痉挛般地抽搐起来,这孩子的关心变成了一种蚀骨的毒药,让他的面容情不自禁地抽搐了起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暴虐的冲动,他开始剧烈地喘息。
不
康拉德科兹咬着牙将那冲动扔到了他人性最黑暗的角落里不不
你不能这么做。
过了好一会,他总算将它停下了。
他粗暴地从那孩子手里拽过餐盘,冷声说道“以后不要特意做一份送过来了,不要再这么做了,明白吗我不需要食物也能活得好好的,但你们不同。”
“可是,妈妈真的是做多了呀。”女孩委屈地说。
谎言
科兹瞪大眼睛,脑海中的声音又开始了。
那声音轻柔而平和,却带着难以想象的恶意这个低贱的凡人小崽子在向你说谎她欺骗你她和其他人一样杀了她杀了她
不
他将餐盘的一角捏的咯吱作响,就在他即将完全破坏这可怜造物之时,他回过了神。
不。
再一次,科兹拒绝了它。
“不要再这么做了,明白吗”
科兹低声说道“你还是个孩子,你需要营养让你的母亲不要再做这种多余的事了。”
他用力地关上门,将女孩残忍地扔在了门外,唯恐再慢一步自己会忍不住伤害她。
与此同时,他也将外界的光线阻绝了,房间内再度只剩黑暗。科兹沉默着将餐盘放到一边,并没有选择食用。
他没有说谎,他真的不需要食物实际上,康拉德科兹早就不知道饥饿是什么滋味了。
怪物们都是如此。
早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已经是一个怪物了。
他找了个角落坐下了,紧靠着墙,冰冷的金属触感穿透了他单薄的衣物,触及后背。
这冰冷是如此熟悉,一如诺斯特拉莫寒冷的夜晚。他又想起自己穿梭在那座城市里的日子了。
那些日子,他穿梭在尖顶的房屋与冰寒的细雨里。他经常受伤,有时是子弹,有时是刀子。他还没完全成长起来时,这些东西仍然能伤到他。
好在他很快便能恢复,几个小时就能从皮开肉绽中回复正常。这很好,好的有些不对头。
但是,子弹不容易取出,他每次都需要将子弹剔出来。这很疼,康拉德科兹想,他对疼痛的思考恐怕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取子弹是一件很艰难的工作,有时甚至会失败三四次。
他那时喜欢在一座教堂的顶部做这件事,第一次往往最小心,但也最容易失败。
子弹陷进血肉里,他不得不用自己的指甲在鲜血淋漓的伤口中扒拉着,试图找到它的位置,并将它拿出来。
重复的工作很考验耐心,每一次失败都会伴随着剧痛与沮丧,而他甚至无人可以分享。或许诺斯特拉莫的黑夜与细雨注意到了这个古怪的人,但它们不会说话。
诺斯特拉莫的夜晚只会吞噬你,它的细雨也只会浸湿那些无家可归之人。无数的罪行在夜晚发生,无数的暴徒在夜晚狂笑,有时是蓄谋已久,有时只是一个念头。
人性真的如此可怕吗
他的思绪停在这里被自己强迫地停止了。
你应该停止。
康拉德科兹对自己说。第二次机会不是人人都有的,你应当珍惜。不要再试图窥视黑暗。
是吗
那黑暗的声音又回来了,黑暗、轻柔。就像他惯常所使用的与人交谈的语气,嘶嘶作响。
诺斯特拉莫语就是这样说的,与哥特语相去甚远。柔和,充满急促的嘶嘶声,曲折婉转。无论他愿不愿意承认,诺斯特拉莫终究给他留下了深刻的、不可磨灭的痕迹。
你真的这么想你真的觉得自己还能与一群无知的羔羊生活在一起你曾经屠杀他们,撕碎他们,用他们的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