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 再两年后,皇帝立下太子。
朝臣们以为这是诸王斗争的终点,不少人开始向太子释放善意,其中也包含秦家。没想到, 他们大错特错。
太子仅仅是一时的胜利者, 他身后更年长、更年轻的皇子们依然虎视眈眈。在开足马力、斗倒太子的同时, 他们也记下所有这会儿露头的文官武将,将他们纳入“不可信”范畴。
往后不到三个月, 太子被废。恰逢西域动乱,被打上废太子党烙印的秦戎奉命出征。其妻李明月、子秦纵与他一同。
秦纵行在前方,并不知道自己身后的父母已经落入粮草断绝的境地。他一路追击, 至敌军老巢。再回头来, 听说老将军夫妇皆身死。
秦纵当时不过二十二岁。他被这消息击倒, 胜利的喜悦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排解的悲痛。
秦纵始终认为,假若不是自己走得太远, 父母未必不能再坚持些时候。
“往后,”父母面前, 青年的嗓音里带着些许哽咽,又强作镇定,“朝中渐有言语, 说阿父、阿娘没得蹊跷,其中许有廉王的影子。这话传出来,没过多久, 廉王就被陛下连番训斥,剥去封号,幽禁在府。又过三天, 便自尽了。”
听到这话,秦戎、李明月一起抽了口气。
秦纵又道“此事出来,朝中风声鹤唳。最先,人人都说廉王心虚。后面,又人人都说廉王实则是被人谋杀。其后真凶,却是废太子的亲弟弟。”
一家三口这会儿关起门来,坐在书房。那副成王秋猎图仍挂在旁侧,其中猛虎野熊皆生动凶猛,宛若注视着不远处的秦家人。
秦纵说“我初时是想替阿父、阿娘报仇,但越往后,越从中察觉诡谲。像是有一只手,在背后将水搅浑。但只有在最终胜负决出的时候,才能知道,那人究竟是谁。”
秦戎、李明月已经知道,早晨儿子说的“心悸”,实则是一句假话。真正原因,这会儿正在他们耳边缓缓铺开。
这种情形中,秦戎迅速联想,说“莫非是睿王”
李明月眉尖拢起,看向儿子。
秦纵深呼吸,说“正是他。我初时也没想到,不,所有人都没想到。即便是睿王登基的时候,诸人仍觉得,他不过是在所有王爷落马之后捡了个现成的。但登基大典一过,睿王就换了副面孔。
“先是在宫中大兴土木,一意享受,”到这里,还算“正常”,“有言官进谏,说陛下刚刚登基,不该如此奢靡。他便大怒,将人拖下施杖。旁人但凡去劝,也是一样下场。”
秦戎、李明月一同皱眉。
“这样过了半年,朝中再无任何反对的声音。”秦纵又说,“新提拔上的人,已经尽是溜须拍马、趋炎附势之辈。无人理会政事,整日挖空心思,想的都是如何讨好天子。你出奇珍,我出贵宝。尚书寻到祥瑞,太师必献上异兽。不单是朝堂,后宫也一样斗得你来我往”
秦纵当时仍在为父母守孝。一来是仍有哀伤,二来是察觉朝中氛围愈怪,更加不想出门。对这些事,他知晓不多,很大一部分都是往后才有耳闻。
为争夺皇宠,最先进宫的一批,还是朝臣们府中嫡女。到后面,却成了各色来历模糊的“干女儿”。前者端庄,会让皇帝觉得无趣。后者则千娇百媚,最有滋味。
不过,“有滋味”过头也不是好事。
秦纵自忖对殷玄不算非常了解,但他又的确与对方相处多年,至少看清一件事。
此人心中最重要的永远是自己。旁人在他面前装模作样,殷玄心情好了,不介意当做好戏看上一场。心情不好时,再是千疼万宠过的人,一样要让他觉得碍眼。光秦纵知道的,被打入冷宫的妃嫔就有数十。
至于他自己
青年话音渐寂。
最重要的“重生”已经告知父母。但接下来的状况,仍让他有所犹豫。
实话实说可其中屈辱不谈,他也怕阿父阿娘承受不住。
隐瞒下来但这么一来,接下来很多事,他势必要说得模糊。
秦纵这番反应,被老将军、夫人看在眼中。
他之前在殷玄面前表现得天衣无缝,未让对方看出自己身前的青年一样刚刚重生。到此刻,明明还是一样的人,秦戎和李明月却先后道“阿纵,可是你遇到了什么”“阿纵,难道他对你做了什么”
秦纵眼皮一颤,近乎又一次落泪。
不是因为自己经历的磋磨困苦。事实上,上辈子,除去怀念父母,他从未有过脆弱的时候。
但现在不同。阿父阿娘仍然活生生在他面前,真切地关心他、在乎他的感受,能第一时间门看出他的不妥。
秦纵深呼吸一下,再无犹豫,说“殷玄让我入宫,做他的皇后。”
不说,或者隐瞒,才是真的让父母担忧。既然讲到这里,不如按照前面的想法,把一切都和盘托出。这一样一来,一家人好好商量,总能找到更妥善的应对方式。
秦纵的思路清晰起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