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十九章 从容写去(7 / 8)

往人间泼墨的瓢泼大雨,来也快去也快。

赵树下递出十数拳后,就已精疲力尽,略作休息,稳住呼吸,便走桩下山,返回学塾。

陆沉随后带着宁吉来到别处山头,名为乌泥潭,潭中鱼类与别处异,此地鲫鱼与泥鳅,身上皆有一条金线。

这也是一处每逢大旱的祈雨之地,上了岁数的乡贤耆老,需要先在祠堂斋戒三日,然后上山来此祈雨,往往不等下山队伍返回村子,就有下雨的迹象了,极灵验。

宁吉问道“那位被从天上贬落凡尘的雨师,当年莫非是在这边落脚吗”

陆沉笑道“这可说不准,谁知道呢。当地的乡土传说和地方县志,只说与某条过路的蛟龙之属有关,并未提及那位雨师。”

学塾下午,未时开课,至申时中结束,蒙童就可算下课放学了。

一天下来,差不多是三个半时辰。除了日课之外,每个月学塾还开设有三堂月课,在提前下课半个时辰的某天下午,申时起,一般都是陈平安传授蒙童额外的读生书和习字课,这类生书,在蒙学课本之外,也无课业要求,陈平安会拿出十几本不同门类的书籍,涉及音韵金石、天算水地、典章制度等,让孩子们自己翻看,有问题就可以跟他询问生僻字或是某句话的语义。

陈平安也会拿出一些实物,放在桌上,类似版刻一般书铺随处可买的几本碑帖,自己雕刻的几方印章,瓷器等等,让蒙童有个最为直观的印象,弄清楚一个什么是什么。

再就是一些农忙时节,乡塾就会只上半天课。

那个教书先生也会帮忙下田地干活,便有一些老人,在背地里聚在一起,笑言几句,类似陈先生做起农活,真是一把好手,比教书强些。

为了抢水,上下村子之间,时常启衅殴斗,大规模械斗都有可能,可只要没闹出人命伤残,县城那边一般都不管这些。

学塾下边几乎都姓陈的村子,跟那个山坳入口处最大的浯溪村,双方抢水最凶,前不久就狠狠打了一架,两个村子里边几乎所有的青壮都参加了,因为学塾这边有个孩子,他父亲也在其中,这个看似闷闷的木讷汉子,下手却够狠,估计浯溪村那边是知根知底的,数人围殴,原本就是双手笼袖蹲在远处看热闹的陈平安,见那汉子给人一扁担抽冷子打翻在地,只得一路小跑过去,在一路乱棍如雨、锄头当中,找准机会,扶起那倒地汉子就跑路,

浯溪村几个妇人,不知是觉得这个教书先生实在欠揍,还是觉得青衫长褂布鞋的男子,与寻常看腻了的庄稼汉子不一样,嬉笑着就上去拦路,亏得那教书先生脚底抹油跑得快,倒是那个汉子,喘过气来,只是跟教书先生点点头,乡野村民,客气话,说不太出口,就只是咧咧嘴,质朴汉子的眼睛里,全是谢意,然后就用当地方言与那些隔壁村的闷闷骂娘几句,大步重返“战场”。

隔天浯溪村的那两位老夫子听闻此事,在酒桌上大骂不已,有辱斯文,成何体统为了那点学费,此子真是半点脸面都不要了。

当时“战场”外,道士就带着少年蹲在路旁,一边嗑瓜子一边看戏。

陆沉笑道“山上山下都一样,不外乎两件紧要事,打得过,跑得掉。”

宁吉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问道“陆道长,陈先生不是修道中人吗”

陆沉说道“在学某人。”

宁吉如今不跟陆掌教见外了,好奇追问道“某人是谁”

陆沉微笑道“他之于陈平安,就像陈平安之于你。至于此人到底是谁,你暂时不必知道。”

在这严州府地界,有几个习俗,一些乡野村子,常会由族祠那边出钱,请戏班子舞竹马,用竹篾编出竹马架子,外糊各色彩纸,然后在马脖颈系上五彩串铃,敲锣打鼓,讨个好兆头,极为热闹,孩子们就跟在竹马队伍的后边,闹闹哄哄,跟逢年过节差不多。此外常有男女互为嫁娶结为联姻的两个村子,称之为世亲,每年正月里,哪怕隔着老远,相互间都会类似走亲戚一般,去对方祠堂敬香、放鞭炮,再在当地吃上一顿饭。就像中间那个村子,就与几十里外的一个大村子是世亲,每次与人多势众的浯溪村抢水,或是碰到纠纷,处于下风受了欺负了,当晚就会有村民去山顶点燃一堆篝火,第二天那个世亲村子就会有大队人马,天未亮就自己准备好当天的口粮,浩浩荡荡往这边赶,二话不说,直奔浯溪村的祠堂。

陆沉曾经带着少年外出“远游”,亲眼看到某些府县界碑的立起与移动,少年也曾置身于某个朝代,每月朔望日,就有年老瞽者手持木铎,在路上用唱诵一种教民榜文,大多简明扼要,往往就几句话而已,不会超过三十个字。陆道长就会与少年大致解释一国律例、大诰谕旨和地方乡约、族规的各自利弊。

学塾里边,有个经常挨板子的孩子,他家在村子里,属于那种相对家底殷实的门户。

孩子自己没说什么,回到家,也没告状,估计是爹娘长辈看到了自家孩子的红肿手心,立马就不乐意了,就找到那个下手没个轻重的陈先生,埋怨不已,扬言再这么打孩子,以后就不在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