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氏如今一个人带着孩子, 虽有个诰命在身上撑面子,在外头也极受人欺凌冷眼,她也知道去投奔尤二姐、尤三姐不现实, 荣国府等人又是早已翻了脸的,王熙凤的性子她深知,当初指点了她一番,多的必然不会再有了,邢夫人是个做不得主的, 王夫人又是个只看钱还不见得办事儿的,老太太这些年身体不好, 荣国府再如何也不会叫她能见到贾母。
如此见惜春接济了两回, 暗道还是年轻女儿家心软, 如此便又来折磨起惜春来,惜春对此实在不耐。只是尤氏尚且还有个诰命在身, 且又是个十足的受害者,便是廖家也不好赶她。惜春再冷清, 好歹还看得懂好歹,也知道廖家对自己极好,她投桃报李, 也不愿意廖夫人为难,也不愿让眼红她在太后跟前有些体面的人拿着这些事儿, 在太后跟前说事儿。自从王熙凤把惜春送到太后跟前,惜春便知道, 无论是在娘家、还是在夫家, 亦或是在外头的应酬里,自己所能倚仗的,便是太后的几分青眼。自然也不愿意留下话柄, 尤氏虽常来打搅,却占着大义。惜春再不耐,也不好轻易赶人去。
尤氏也知道自己来没有什么好的借口,又不放心孩子一个人在家,跑到廖家来十次有九次都带着贾蒲。尤氏自己没有生育过,虽指着贾蒲做自己后半生的依靠,终究是不大喜欢这个贾珍和尤二姐的儿子,教的并不算十分用心。
连尤氏这个和孩子每天接触的都不大喜欢这个孩子,更何况惜春这个对宁国府的一切都深恶痛绝的人,尤氏见惜春不喜,渐渐也不怎么带这个孩子过来了,若是惜春接了巧姐儿和茁哥儿去住,只怕尤氏愈发不消停。
提起尤氏,惜春不免撇了撇嘴,对尤氏的作为十分看不上。
王熙凤见她苦恼,又道,“何况,你二姐姐好歹生养过了,我若是把孩子给你,岂不是耽误了你”
探春和惜春还没出嫁的时候,迎春便又孕了,后来果不其然得了个哥儿,喜得楚家上下不成样子,杨太太更是逢人便说迎春是个福星。若不是楚家在京中需要主母主持家事,杨太太只恨不得飞到江南去含饴弄孙。楚昀性格木讷,对女色并不看重,迎春也有几分私心,又有从前贾家和楚家商议在前,迎春并没有给身边的丫鬟开脸,虽然外头有些说闲话的人,到底还是羡嫉的人多,并不影响夫妻二人的感情。他们夫妻两个单独在江南,上头也没有长辈管着,都是迎春自己做主,倒是比惜春自在许多。惜春夫妻二人成婚时间不长,且性格都有些倔强要强,倒不似迎春家里举案齐眉,且有得热闹呢。
惜春闻言面上一红,啐她一口,道,“嫂子倒是越发不像样了。”
王熙凤道,“这又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儿,你若是有了好消息,只怕都不用自己犯愁,廖家便主动把人赶出去,不叫你操心费神了。”
惜春红着脸,对王熙凤道,“嫂子这些年是越发不自重了,我去看看老太太。”说完掀了房门,径直走了出去。
王熙凤看着惜春拿来的赏赐,头面也就罢了,料子倒是极好的宫绸,细软绵密。叹了一口气,对顺儿道,“收好了,待得天热的时候拿来做衫子,别放坏了就可惜了。”
顺儿答应一声,便收拾好装了箱笼去。
过了两个月,小红便拿了书信给王熙凤,笑道,“奶奶等了许久的来了。”
王熙凤闻言便知是贾芸的信来了,急急开了来看。坐船一路南下倒是比预计的早到了一些。楚家却不是迎春亲自去接的,打发了司棋和潘又安去,原来迎春倒是好孕息,如今已是又有了三月的身子。巧姐儿和茁哥儿已然在楚家安顿下来,巧姐儿在后院跟着迎春,茁哥儿则不日去书院报道,两个孩子都未出过远门,幸而至今并无病症。妙玉倒是执意要回苏州蟠香寺,索性一事不烦二主,便由贾芸和镖局的镖师一道儿送她去苏州,如今还在路上。
小红见王熙凤看完信松了一口气,道,“带信回来的小子还带了一些土仪东西,是二姑奶奶准备的,都还在外头放着。我想奶奶应该更急着看信,便没叫他们送进来。”
王熙凤一问,大多都是些寻常东西,也不以为意,道,“按例分上一分,往各房送去就是,你跟着我去老太太那里报平安,也叫老太太安心一些。”
迎春是王熙凤陶冶长大的,本也是一份份写着签子的,倒也不用多费什么心,各自分送出去也就是了。
贾母得知巧姐儿、茁哥儿平安,亦是舒了口气,又听迎春又有了好消息,不免笑道,“二丫头倒是个有福气的,这才多久,竟然又有了。有了也好,在楚家越发站得住了。”说着说着竟然渐渐打盹起来,王熙凤见状,和一旁的鸳鸯对视一眼,心知贾母是年老精神不济,也不敢言语。过了半响,见贾母悠悠转醒,这才恍若未觉似的,又和贾母说起来迎春送来的土仪东西。
贾母却是叹一口气,道,“又睡过去了。我从前便知道我老了,只是不肯服老,如今真是不得不服了。”
见王熙凤要张嘴插科打诨,贾母止住她道,“好了,别哄我,我什么样儿我自己知道,不过混日子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