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二人互相看了看对方, 探春不由道,“我这梦也就罢了,许是这几日听闻朝中要和亲,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未可知。只是那姓孙的和我们府上素来没什么往来, 便是上门过, 咱们家也不怎么打理, 二姐姐怎么会梦到这种事”
迎春反问道, “你已然定亲,便是朝中选公主亦是和你无关,不然琏二嫂子和琏二哥也不会折腾四妹妹还要守孝的名声,四妹妹尚且没有所思所想,怎么你却做了这样的梦”
姐妹俩半响无言,探春良久才道,“我总觉得这才是我的命, 只是醒来却知道和自己无关,心中却总是想着这事儿,实在不知究竟。”
迎春素来信奉老庄之道,想了想便道,“我当初也是你这般唬了一跳,只是如今既然已和梦中大不相同,倒也不必过多理会,顺其自然便罢了。”
探春一叹, 也只能如此了。
正说着话,却见宝玉掀了帘子走进来,坐到八仙桌旁便掉起眼泪来。
迎春、探春皆是讶然,宝玉在家中可谓是凤凰蛋,少有人敢让他难过的, 且园子里如今住着外姓姑娘,本家的迎春已嫁、探春绣嫁妆、惜春守孝,便是贾母也拘着他不常到园子里来。
探春到底是亲妹妹,不比迎春因王熙凤夫妻二人不大亲近宝玉而和宝玉不如何亲密,这里又是秋爽斋,探春连忙从侍书手里接过巾子递给他,问道,“二哥哥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竟在我这儿哭起来。”
宝玉抹着泪,道,“若不是二姐姐、三妹妹跟前,我也不知道该去何处说了。”
一时连迎春也意外起来,想了想,宝玉素来最疼女儿家,可便是他房中丫鬟们凋零,到底也是自己出嫁以前的事儿了,近日也未尝听说宝玉房中有什么事儿。若是读书的事儿,宝玉便是去黛玉跟前抱怨,也不会来自己和探春面前来,不由也关心道,“有什么难处儿倒是说出来,咱们也能帮你想个法子。”
宝玉沉默片刻,才道,“说是傅家的小姐被选中,不日便要南下和亲了。”
迎春、探春对视一眼,倒也不算十分惊讶。贾家都熟悉的傅家小姐,只有通判傅试家的妹子傅秋芳了。那傅试原是贾政的门生,历年来都赖贾家的名势得意,贾政也着实看待,故与别个门生不同,他那里常遣人来走动,是以贾家上下都知道。宝玉听得傅试的妹子傅秋芳,也是个琼闺秀玉,常闻人传说才貌俱全,虽自未亲睹,然遐思遥爱之心十分诚敬,往日里恐薄了傅秋芳。那傅试原是暴发之家的,因傅秋芳有几分姿色,聪明过人,那傅试安心仗着妹妹要与豪门贵族结姻,不肯轻意许人,所以耽误到如今。从前宝玉挨打那一次,傅秋芳便已年逾廿三,怎奈那些豪门贵族又嫌他穷酸,根基浅薄,不肯求配,如今已是过了廿五,依旧尚未许人。那傅试与贾家亲密,原也自有一段心事,想着把妹子嫁进贾家来做二房或是填房,只是到底未能如愿。贾家老爷们通房姨娘不少,却没这样正经官家出身的二房,而下头的小爷们,许多比傅秋芳还小,傅试的打算自然落空。
傅秋芳已然二十有五了,时下成婚都早,富贵人家的男子尚且多在及冠之前便已成亲,官宦小姐便是家中不舍要多留两年,十岁也都嫁了。而各家的家生子和丫鬟,到了二十也要配人,唯有宫中的宫女才会留到二十五才出宫。
只这些年当今贴体万人之心,原在元春封妃,下旨省亲之时便道,“世上至大莫如孝字,想来父母儿女之性,皆是一理,不是贵贱上分别的。自为日夜侍奉太上皇,皇太后,尚不能略尽孝意,因见宫里嫔妃才人等皆是入宫多年,抛离父母音容,岂有不思想之理在儿女思想父母,是分所应当。想父母在家,若只管思念女儿,竟不能见,倘因此成疾致病,甚至死亡,皆由朕躬禁锢,不能使其遂天伦之愿,亦大伤天和之事。”
于贾家而言,重点自然是在“每月逢二六日期,椒房眷属获准入宫请候看视。”且“凡有重宇别院之家,可以驻跸关防之处,不妨启请内廷鸾舆入其私第,庶可略尽骨肉私情,天伦中之至性。”之上,实际上除了宫妃才人,这些年宫女也少有到了二十五才出宫的,多是二十左右便换了。
傅秋芳的年岁在同龄人看来,应是孩子都能入学的年纪了,谁料想却是蹉跎未嫁。
宝玉对傅秋芳的遐思遥爱之心十分诚敬,这在姊妹中并不是新鲜事,迎春、探春都是知道的,迎春叹道,“于她而言,只怕也是一种解脱。”
宝玉不由道,“二姐姐怎的也和那些人一般,还觉是一桩美事”
迎春见他面色难看,知道他要说些不落俗的话了,迎春这辈子跟着王熙凤长大,虽性子依旧温吞,却也不肯吃亏了,加之出嫁后生活顺遂,新奶奶又不能叫人小看了去,行事上倒学来几分王熙凤的雷厉风行。若是兄长不分青红皂白指责倒也罢了,作为妹妹合该守着,宝玉却是弟弟,迎春不待他说完,便打断他道,“那你觉着她若是不去和亲又能过得多好呢她那个哥哥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知我在家里听我们老爷说起他,这人甚至想把妹子说给戴公公做妻妾。若是此次不去和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