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大门依旧紧闭,冰冷而寂静。
大门下的雪地里,五道句偻的、被厚厚的雪覆盖着的身影,彷若凋塑一般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已经一个月了。
天殿云端上的那位大人,仍没有一丁点儿变态。
此时五位府君心头,已颓然如死灰那般。
倘若江南真有心原谅他们,便应当不会拖那么久,让他们在天下人面前长跪一月。
多半是寄了。
甚至,在他们提前的安排下,五大君府的心腹们甚至开始筹备后事,打点家财,遣散人丁。
这一举动,同样也被看在离宫上下的眼中,引发轩然大波
虽然尚且不知晓这事儿最后究竟如何处理,但明眼人基本都能看出来曾经位高权重的天阙城五方府君,倒了
官场之中,弥漫着一股兔死狐悲的愁云惨澹之意。
直到某天,雪停。
那封闭了一月的正威殿大门,缓缓打开。
那位从辛月仙子时期便一直管理正威殿的大总管踱步出门,望向五位面如死灰的府君,传达出那位总殿的命令。
天阙五方府君,以下犯上,滥用私权,罚俸禄千年,引以为戒。
那一瞬间,五位府君听罢,人都傻了。
然后,在那呆滞的双眸中,泛起的是明媚的光劫后余生的喜悦中,透着浓浓的感恩之色
场面,顿时相当怪异。
明明是被罚了,但却好像得了天大的赏赐那样,喜不自胜,五体投地,磕头谢恩
但所见之人一想,也属正常毕竟先前的种种形势来看,五方府君就相当于验明正身,押上刑场,寒光闪闪的九环大刀架在脖子上了,然后突然告诉他们,这是请刽子手给他们刮个胡子。
这种反差,换了谁来,都得狂喜
于是,五位府君向着那空寂的大殿,向着那面都没见到的天之总殿,连磕数十个响头,方才恭身退去。
同样,这一通操作看在离宫上下无数权官眼中,亦让他们在感到荒唐与滑稽之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比如,地殿,第九宫。
秦梓苍与郀阖会面,商谈离宫事务之后,偶然提到了这一件事。
秦梓苍看向郀阖,“郀阖,若是你手下出了同样之事,你当如何处理”
这位铁血的圣离军主一愣,毫不犹豫脱口而出,“自是军法处置罢职,流放,杀头,皆可。”
“”秦梓苍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你”
顿了顿,他继续道,“可你在圣离军中威望无双,如此行事自无不可。但江南不一样,他如今刚踏入离宫高层,可以说除了那有限的几人以外没有任何心腹,一旦大行杀伐之事,能得天下畏,却不得敬也”
“哦”郀阖皱起眉头,“既然如此,那他一早便宣布罚俸的惩罚不就好了么何必多此一举”
听罢,秦梓苍却缓缓摇头,看向这位铁血直愣的同僚,
“不,不一样。”
“倘若照你所说,只会让人认为天之总殿软弱可欺哪怕是拥有恐怖的战力,仍软弱可欺。”
“甚至会让那五个小家伙产生一种错觉好像就算得罪了这位顶头上司,也不会怎么样。”
“但现在就不一样了先让他们在正威殿门前跪个十天半月,于恐惧与担忧中磨灭其最后一点儿不忠之心。”
“再施以如春风拂面一般的处罚,牢牢套住绝望的五位府君你信不信,经此一事后,这五个小家伙对江南的敬畏甚至会超过对陛下的敬畏”
“比如,你看他们哪怕受了罚,还连着磕头了数十个头”
“你圣离军中,怕是没出现过这般情况吧”
“如此一来,既避免了被天下人认为软弱优柔,又规避了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得过了火候”
最后,秦梓苍眼中露出一丝惊惧之色,长叹一声,
“这哪儿是什么初入官场的年轻人啊,这是把洞察人心,拿捏人情世故到极致的老怪物才有的手腕儿啊”
“甚至倘若不是陛下确认过他真的不足百岁,我恐怕要怀疑这是哪个老家伙转世重生而来了”
听完秦梓苍的一通解释后,郀阖也勐然惊醒过来
他只是大部分的时候都喜欢用拳头和刀剑代替脑子,但不是蠢。
“如此说来这位总殿冕下不仅伟力通天,同样手腕老辣”郀阖舔了舔嘴唇,不由感叹一声,“世间为何会有这般妖孽之人啊”
秦梓苍苦笑,一摊手,“那谁知道呢”
总之,这一番雷声大、雨点小的操作,本就是因为六目碧蚺和正威殿大总管的小心思所至。
却在整个离宫上下引起无数有心人的揣摩。
被一通花里胡哨的解读,硬生生把“睡”了一个月刚醒的江南描述成了城府极深,心机万千的权官。
当然,这也是建立在他本身就有足够的实力和地位,并且这对天阙五方府君迟来一个月的处罚确实阴差阳错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