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说结论吧,我和苏格兰威士忌先生进行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深入交流,从身体到灵魂的那种。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他会把关于苏格兰的事告诉我,但我没想到是在这种场合。
谢谢,信息量很大,体验很好,就是很废人。
事后还要一点一点地从细节中提炼关键信息,其难度大概像是在黄色废料里找齐一千块白色地狱拼图并且擦干净组装好。
我可太难了。
顺带一提,有人挑战过白色地狱拼图吗。
一千块看起来相差无几的纯白色拼图块堆成一堆,从里面翻找出能连接在一起的部分,一点一点地拼凑成一整张完整的白色画布,那是一种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折磨。
但我觉得我现在做的事情比这更荒谬。
拼图还可以根据边缘的形状比对试验,可人的灵魂要怎么拼呢?
其实苏格兰自己很清楚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他不是不懂是非善恶的混蛋,不是那种一心为自己辩驳开脱找借口的无可救药的恶棍。
他从未试图说服自己那些所作所为是对的,他很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知道自己十恶不赦。
他用冰冷又残酷的方式陈述着自己犯下的每一条罪行,陈述着他在组织里看到的听到的一切。于是我意识到,过往的那些时间里,每时每刻,他都在清醒地审视着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
是的,即使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即使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他也始终是清醒的,清醒地看着这个世界,清醒地注视着面目全非的自己,清醒地在错误的路上跌跌撞撞地踽踽独行。
他一直都在迷路。
而我不是上帝,没法在更高的维度对照着正确的图纸将他重新拼装成型,我只能和他一起,在迷宫一样的世界里蜗行摸索,试图找到一条正确的路。
苏格兰做了一个梦,很好的梦。
他回到了七岁的那一年,没有被组织带走,而是跟着亲戚去了东京。
他作为一个可以行走在阳光下的正常人长大,上了高中,上了大学,进了警察学校,有了责任和荣誉,他有朋友,有家人,有一直坚守的事业和聪明又勇敢的爱人。
在鲜花和掌声中,在教堂的钟声里,他看着她穿着洁白的婚纱向自己一步一步的走来,脸上带着幸福又灿烂的笑容。
他知道那是梦。
他知道那是永远都不会照射进现实的梦。
即使在梦境里,他也依然很清醒。
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那个世界的诸伏景光可以拥有一切,可他却什么都没有。
他什么也没有。
他其实不怎么憎恨这个世界,因为那没有意义。
即使去恨了也不会有什么改变,那么还不如节省一点力气。
苏格兰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年轻的,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此刻正靠在他的胸口,睡得很是安恬。
他伸出手,轻轻地搭在了她的脖子上。真是纤细,仿佛只要稍微用一点力量就能轻易捏断。
就在那白皙的皮肤下,鼓动的脉搏一下一下地敲击着他的指腹,清晰而有力。
这么小巧的身体里也蕴藏着无限蓬勃的生机呢。
苏格兰松开了手,手掌顺着颈线向上,划过下颌和颊侧,然后勾上了墨色的发迹。
他低头,轻轻地亲吻上她枕边的乱发。
那个晚上她问他,对于他来说组织算什么。
他说是他存在的地方。
她又问他,那警察对他来说是什么。
他想了想,回答,拥护正义的一方。
“那我呢?”最后,她问:“对于你来说,我是什么?”
他沉默了。
最开始是任务目标,是一个用于取乐的玩具,后来为了得到那个答案,于是多了一点不该存在的执着。
对于他来说,她是什么呢?
是个聪明又狡猾的猎物,是个愚蠢到想要舍身饲虎的傻姑娘。
“我不是圣人,我没想当圣人。”
“可你是景光,我知道你是,所以我想能让你能别那么痛苦。”
“为什么觉得我会痛苦?”他依然用着戏谑又嘲弄的语气,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玩笑。
“因为你是景光。”她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得格外认真。
这是什么无可救药的偏见吗。
她居然会这么觉得,真是可笑,真是……可笑。
可苏格兰笑不出来。
扭曲的身体因为关节的错位,每走一步就会多疼一分。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可他不在乎,这个世界上没人会在乎。
没人该在乎这种事,因为他本来就是个怪物。
但为什么呢,她居然会站在他的面前,用手抚摸着他怪诞的身体,问他,怎么样才能让他不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