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儿子有何事吩咐”
长公主的手指划过紫檀书桌,面上笑了笑:“想来蕴儿这般聪慧,多半知道母后要说的是什么。”
“儿愚钝,请母亲解惑。”谢蕴平静道。
长公主细细看过他的眉眼。
幽深的漆眸之中无波无澜,意态平静而悠闲。好似应对着最寻常不过的一次母子间叙话。
但她清楚,蕴儿一定猜到了什么,只是不肯挑破。
她长叹一声:“你说你心中早有妻子的人选,此生非她不娶。娘且问你,是不是上次你带回家的唐姑娘”
谢蕴的神色有一瞬的动容,片刻之后恢复如常。
“是。”
他几乎没有犹豫。
“可唐姑娘她已经有了未婚夫。你也是知道的。说此生非她不娶,若是强娶不得,难不成要孤独终老”
沉默。
长久的一阵沉默,久到长公主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便听见谢蕴轻声道:“如此,也未尝不可。”
“痴儿”
心中的猜想成真,长公主深深叹息。
她原先以为儿子生过一场病后再也不提唐姑娘,是心思淡了的意思。谁能料到,他的执念竟愈发深了。
连“终生不娶”这样的话,都说得出口。
“你最近不时出门,也是去见她”
谢蕴迟疑了片刻:“是。”
“儿子自病愈之后,便上陈府拜访了陈老先生,借此因由,又与唐姑娘见过了几面。”
好一句“借此因由”。她从前竟不知,蕴儿竟有这样的心眼。
长公主哂然不已。
但她也没多想,只以为两人不过萍水相逢般的见面:“所以,唐姑娘她知不知你的心思”
谢蕴阖上了眼:“不知。”
他不欲将与阿妩的约定透露于人前,以免她被误会是水性杨花的女子。只有他自己知道,阿妩不过是垂怜他,仅此而已。
而况,也没说错。
她知晓自己的心思,却总是下意识维护起另一个男子。
这样的知晓,与不知晓又有何区别
“不知”
长公主这下子诧异:“你借着各种因由,见了她那么多面,她还不知道你的心思”
不应该啊。
难道是儿子素来清冷惯了,让人感知不到他的情意半分
她忍不住道:“你既倾慕于唐姑娘,又藏着掖着不让她知晓你的心意,这又是何苦来哉”
忽地,谢蕴唇角一弯:“娘这是为我出谋划策”
长公主这才察觉,自己的思维已经跟着儿子走了。从意图劝他想开些,到不自觉为他着想了起来。
她有些恼怒,又有几分怔然。
蕴儿的变化,真是大啊。
从小到大,他主动说笑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难道倾慕一个女子,当能让一个人有这么大的改变
书房中再度陷入寂静中。
长公主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之中,一时不曾言语。
未曾察觉,谢蕴的眸光一瞬变了。
她只听见儿子清冷的声音,似有几分决然之意:“倘若倘若,儿子执意想娶唐姑娘为妻呢”
可她有了未婚夫。
长公主刚想这样回答,话到了嘴边,却突然一顿。
这事儿,蕴儿怎会不知道他既然知道,却又说了“执意”二字
长公主望向儿子的目光顿时变得陌生:“你想做什么你欲效仿皇上行事”
效仿的什么,自然是皇贵妃故事。
她的目光似有几分沉痛,似有几分不可置信:“你从前不是最瞧不起皇上不顾伦常,夺人所好么”
谢蕴沉默不语。
他的沉默,让长公主原有几分侥幸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你到底为何会生出这样的心思来你从前学的那些圣人言,恪守的君子之道呢”
她不理解。
一夕之间,蕴儿为何像是彻底变了个人
“儿子不是君子。”
谢蕴忽然轻笑了一声:“儿子生出这等心思,怎么配被称为君子。”
这是他心中自贬了无数次的话,原本已经说到有些麻木。如今乍然被揭开,暴露在天光之下,才发现依旧使人痛楚。
谢蕴的呼吸顿了几息,旋即望向了窗外的溶溶月色:“儿子的心意已决,此番告知于您,非是求您谅解或是襄助,只是不欲欺瞒双亲而已。”
他倾慕着阿妩,便像仰望这轮明月一般。
目之可即,触之难及。
但他别没有别的选择。
“做君子与唐姑娘之间,儿子选唐姑娘。”
“”
阿妩回府的时候,悄悄回了个头,才发现谢蕴的马车仍停在原地。进了门,这才听见马车辘辘之声。
她站在门檐下等了一会儿,直到马车声消失不见,才往院子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