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薛姨妈望着女儿递来金黄灿烂的项圈,又闻她之言,惊得险些厥过去,待缓上两口气儿,忙将项圈夺过来,重新与她戴上。
一面动作,一面低声喝道,“说的什么胡话?为一没影儿的事儿,怎就敢把这个给熔了!”
那清歌不过林家的一个教引姑姑,许是混说话捉弄人,一向清明的女儿怎就信了?
超品诰命夫人,与府里老太太一样的品级,这是一个下人动动嘴皮子,女儿点了头便能成的?
再说,就算此是真事儿,可义忠亲王府前途未卜,她怎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往火坑里跳……
薛宝钗却只按住薛姨妈的手道,“妈,我从前就知道清歌姑姑是从宫里头出来的,今儿又着人去角门茶房里问了,她白日里确实去过敦太太家,想是见琛大奶奶去了,这二人都与义忠亲王府有关系,因此,她们的话儿大半可信!”
薛姨妈见女儿如被鬼迷了般,心里阵阵叹气,面上也不执拗,只好生哄她道,“明儿,我去寻你姨娘问问,瞧瞧此事真不真,可不可行,咱再做打算,可好?”
薛宝钗一听这话,忙阻了她妈。
在这府里住了许久,她也算摸清了那位姨娘的性子,心冷又自私,眼里从来只有宝玉与宫中的元春姐姐,余者皆是可利用之人罢了,包括凤丫头、她妈和她。
因而,去岁贺家来接香菱,她才想撮合那桩婚事,给薛家多留条后路,可惜被哥哥毁了。
可如今,大好机会就在眼前,她们自有了,又何必去问姨娘。
许她跟你说上两句空空的话,此事儿还成了她的功劳,将来挟恩图报,又叫薛家给她白出力。
薛宝钗越想越是,便劝薛姨妈道,“清歌姑姑说给她传个信儿就行,如此,咱们又没损失,试一试又何妨?但妈若将这事儿跟姨娘说了,倘或真是她唬我,岂不叫姨娘,叫那些听了这些话去的丫鬟婆子们笑话我吃天鹅肉?”
薛姨妈猛然顿住,一想女儿走在外头,受人指着笑话,她就难受,只眼下绝不能为了这没影儿的事儿,自断后路。
遂也不将项圈往女儿颈上戴了,起身取了块锦袱认真包好,就放在她枕侧,她亲自盯着,绝不能叫儿女背着她将这东西熔了!
薛宝钗见状,知她妈态度松动,心中欣喜,依偎到她身边,细声细语道,“妈以为这府里有多好?凤丫头霸道好权,如今琏二爷又袭了爵,府里一切都名正言顺归她,我真与宝兄弟成了又如何?宝兄弟是不愿个上进的,也听不得人劝,我们往后就靠领月钱过日子?还是我用娘家钱补贴家用?亦或是谋划老太太的私房?”
薛姨妈听得慌神,忙用手捂她的嘴,低声训道,“这些也是你一个姑娘家能说的?况且,什么娘家钱,那是你父亲、你哥哥给你预备下的嫁妆!”
薛宝钗闻言,心泛暖意,就是因有待她最好的父母哥哥,她才想多为家中考虑。
但此不同母亲讲,只再接再厉道,“妈也听哥哥讲了,卓善辅国公的府邸正在修缮,我若真能与他定下,嫁过去便能当家作主,不用在公婆面前立规矩,不用跟妯娌们斗心眼子,且是诰命夫人,妈觉得不好吗?”
好!这如何不好?
薛姨妈不住叹气,“可这样的日子能过多久!”
薛宝钗闻言,垂眸同她妈道,“妈觉得这府里的日子又能过多久?”
薛姨妈愕然,这是甚意思?
薛宝钗不语,眼睛望向老太太院子的方向。
从宝玉这莫名其妙的发病,她也摸出些门道来了,这巍峨挺立的国公府,也是极易出事的。
薛姨妈见女儿异样,连连追问,只女儿不答,一夜再无话。
翌日午后,薛宝钗手持团扇,带了莺儿到林黛玉院里逛门子。
至了门口,闻人正在习琴,便驻足静静听了会儿,闻琴音孤高清雅、遗世独立,薛宝钗暗暗羡慕,可惜,人终是不同,她有属于自己的日子。
待一曲儿终了,她拊掌进屋,笑闹着将人好一顿夸。
期间,见清歌姑姑安静侍立在一旁,薛宝钗望着她郑重点了点头,又不自觉摸了摸胸前珠宝晶莹的璎珞,再不见那枚錾着字儿的金琐。
后见清歌淡笑回应,方娇羞地用扇子遮住半张脸,同林黛玉谈诗论画去了。
清歌会了意,当日便去寻了吴熳。
吴熳遂照乐昌郡主留下的暗号,往神威将军冯家经营的一处酒楼送了方墨,此事便成了,往后便没再管。
只将此事说与胤礽听,他从容淡然了许多,似过耳便忘了,只一心给她把脉、按摩正胎位。
乐昌郡主得了消息,谢礼来得极快。
吴熳亲自见了那送礼之人,将清歌姑姑所出之力尽数告知,待人离去后,又命人将东西悉数送进荣府给清歌。
如此,几大箱子绫罗绸缎、金珠玉器等便这么摆在林黛玉院中。
黛玉兴致勃勃挑着,盖因姑姑说此事多亏了她的一半力,理应受这份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