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今安闭了闭眼,忍下心中酸涩。
他走过来,他抱着她,他说“听一,你还有哥哥,不管何时,哥哥都会永远陪着你。”
可沈净懿好像被魇着了一般,她一直发抖,嘴里喃喃念着明彰的名字。
她是一个很可怜的小孩,自幼便被不同的人厌弃。她的成长路上,听到的只有否定的声音。
就连她的外公都说,她不如三皇子。
远远不如。
朝中众人总说,她有国师当靠山。可哪里是靠山,那座巍然的山,才是让她惧怕的高耸。
从前她只敢站在远处看,偶尔讨得一个笑脸,还是同家中表妹一起时。
她不过是顺便沾得几分宠爱。
可只有明彰,唯独只有明彰。
她不恨了,不恨他骗了自己,她要他活过来。
她一直抱着他不肯松手,好似坚信他还会活过来一般。
可尸体都僵了,本就白皙到不见几分血色的脸,现下更是青紫。
轻红在外候着,不敢上前。
沈今安看着她失神的眼,移开视线的同时,滚下一滴泪来。
他的眼泪实在太珍贵,在战场上性命垂危时也未曾见他红过眼。
可此时,她一句只有明彰了,就让他悲痛万分。
她轻易推翻了他为她所做的一切。
断骨还在他体内,后背的伤反复,半年前才挨过五十板子,如今又被戒棍抽了几十下。
旧时的疤未褪,又添新伤。
一阵轻风吹过,枝头也被摇晃,歇脚的雀鸟受了惊吓,四散逃离。
几分清寂的萧瑟之意,陪着暗沉的暮色。
乌鸦与蝙蝠在庭院上方盘旋。
许是闻到浓郁的血腥气味。
总这样也不是一回事,沈今安轻声劝她,你今日受了惊吓,让轻红带你去洗个澡,然后好好歇息。
剩下的,我来处理。
沈净懿还是那副失神模样,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今安垂下眼,不去看她这副模样。将她的手用沾了水的绢帕仔仔细细擦洗一遍。
“等明日,我让人为他去清佛寺点一盏长明灯。听一,他活着时不顺遂,你总得让他体面些走。”
沈净懿终于有了些许反应,她颤抖着眼睫去看他。
哭太久,那双眼红肿,瞧着甚是让人心疼。
“我会好好安葬他,让他完完整整的走。”
雨是入夜之后开始下的,雷电轰鸣,似要将这天都给撕开一道口子。
沈净懿睡得并不踏实,一直在做梦。
她梦到母妃,梦到绿萝,也梦到了明彰。
在梦里,他们就站在她面前,可没有一个人能看到她。
他们好像要去很远的地方。
不论沈净懿怎么喊,都没人应答。
她一直哭,一直哭。
空旷的草地,宽阔到好像没有边际,一时之间,只剩下她一个人。
四周安静到骇人,连风声虫鸣都停了。
她吓得蹲在地上,蜷缩起身子。
恐惧是突然被打破的,被那道熟悉又温柔的声音。
“听一。”
她听到那人在温柔的唤她的名字。
然后她抬眸,看见站在她面前的沈今安。
他笑着蹲下,摸了摸她的头“怎么躲在这里,我找了你好久。”
被停止的时间再次开始流动,沈净懿听见了风声,也听见了虫鸣。
漫过她膝盖的绿色小麦,摇晃出了风的形状。
“他们都不要我了。”她委屈的和他告状,眼泪说掉就掉。
在梦里,倒是意外的坦率。
他将她抱在怀里,像得了什么宝藏一样“那就只属于我一个人了。”
沈净懿醒的时候已经是三日后了,这三日发生了很多事情。
轻红能够在她刚醒来,就端着热好的药进屋,足以可见那煎药的炉子被她添了多少遍炭火。
“大夫说皇子是受了惊吓,没什么大碍。这药是安神的,喝了会好受一些。”
她手里拿着蜜饯,待沈净懿喝完药之后立马就喂了上去,生怕苦着她。
感受到那股甜腻在舌尖化开,沈净懿问她“现在是何时”
轻红支开窗子看了眼外面“回六皇子,午时了。”
沈净懿又问“我睡了多久”
“算时间,正好三日。”
她微微愣神,她竟然睡了那么久。
脑中又浮现出明彰死前的惨烈之相,她的精神再次紧绷起来“明彰呢”
听到她的问话,轻红的眉眼垂下去几分“昨日刚下葬,三皇子全了他的尸骨,又特地让人寻了一处风水好的地方。”
沈净懿又失神地重新坐回床上。
是了,明彰已经死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明彰这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