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枫是个直性子,若与他直说,他多半不肯退让,她便只能行出下策,偷偷将蒙汗药和了水,润了干粮递给卫枫与卫栀。两人都饿了一天,既是她递来,便不曾拒绝。她料到刺刺可能不会吃干粮,也先倒了一些在她随身水囊之中,幸运的是,她好像喝了。
这可能是场赌吧。将所有的自己人都放倒,独力面对两个不可能战胜的敌手,看起来是个匪夷所思的选择。可如果那是一个没有打算伤害自己的歹人,和一个曾经保护过自己的朋友,她相信,可以一试。
沈凤鸣将水囊交给十五也嗅了嗅,后者不免大皱其眉“看来你是真不想嫁给孙觉,带了把匕首,还带包蒙汗药”
卫楹稍许有些不安地转开脸。她是离家最后时分才找了一包蒙汗药藏在衣服里的。嫁给孙觉这事她虽然已在心里准备了许久,有时以为自己确实已准备好了,直到要离家才慌张觉得远远没有。她想若没别的办法,便趁孙觉进洞房之前先把药下在合卺酒里,把今晚糊弄过去再说。后来十五用木筏把她载进山洞,一是她本来也还没苏醒,并不乱挣,二是人缚在筏上,高低飘荡时不会翻动,一路遇水不多,身上只有最累赘的衣摆和大袖湿得厉害,袖里藏的匕首和贴身藏的蒙汗药都是无恙,这包药好端端一直留到现在,就派上了这么个用场。
“我”她低下头,“我不知道。”可能比起嫁进孙家,她宁愿像这样停留于山野,呼吸还更畅快可能她深心里甚至有点感谢十五将她劫来一个常人找不到的地方当然这是不可能说出口的。
“这下好了。”沈凤鸣很有些喟叹,“这下你们卫家失踪的不光是一个卫楹,连卫枫、卫栀也一起失踪,恐怕这不单是喜事办不成,卫大侠这得急出病来。”
“这样吧,我先送他们两个上去一个木筏,带两个人应是可以。”
说话的并不是十五。卫楹吓了一跳,转头望向里面。是刺刺的声音。再看回沈凤鸣,他似乎早就晓得了,面上殊无惊讶。
“你,你没喝那水”卫楹一下变得局促起来。
“没有。就是不知道你想做什么,所以没立时说。”刺刺道,“现下我知道了。”
十五略带紧张地挺直身体,似乎不确定刺刺此时的立场“你要送他们两个走回去可是逆水,就算用筏子也没那么平稳,这种蒙汗药,人一浇着水就醒了,到时候岂不要带人来堵我。”
“我有办法让他们天亮前不会醒。”刺刺道,“那时候你应该已经放卫姑娘走了。”
十五迟疑“那你呢你不会去告密”
刺刺没理他,看沈凤鸣“但是,沈大哥,这事我还不是很明白,你应允过我,会与我解释的。”
“会的。”沈凤鸣道,“先送他们走也好,省得醒来又是老样子。你一个人不好带,我同你一道出去。”
刺刺点了点头“我给他们施针,他们便能睡得沉。过水时,将他们口鼻冲洗下,应该就不会给人发现蒙汗药的端倪。”
见沈凤鸣亦是此意,十五当然也便没有了说不的余地。刺刺在临去前向他瞪了一眼。固然是什么话都没说,但十五明白单刺刺只是看了沈凤鸣的面子,在她心里,他当然依旧是个“掳走新娘子的歹人”。
即使是廿夜的月光,也足够皎美。十五重新拣挑干枝,待再生个新火,卫楹便坐在石边,不知不觉望了那月许久。此时的她已不再那么害怕独面这个黑衣人,只是想着,在这同一个月下,那个见惯风雨的临安城,真的会因为自己这样一个小人物彻夜难眠吗这样的念头想起来那么不真实,可会在新婚之夜坐在如此绝境看月的自己,岂不是比所有的那些,都还更不真实百倍。
回城途中遇到几间农舍,沈凤鸣让刺刺就近敲了一家,称是失足落水了,求与半宿更衣休整。那地下河所谓“不长”的意思只是说熟识水性的人在气力耗尽前能游到尽头,绝非路途很短竟能一蹴而就之意,泅水当然极耗气力。就算水性再好,这一个往返,尤其是寒夜里游了那回程逆水这一段,稍体弱的只怕已到了极限。刺刺本来就赶了许久的路,料再下去亦要支持不住。
在此之前,他与刺刺解释了今日之举重要的其实也就一句话。
“他是我弟弟。”
刺刺也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假如单一衡或单一飞作出和十五一样的事他不怀疑她也会如他一样。
刺刺果然没有再多问了。他叮嘱她不必挂心其他,倘觉气力尚可,便待天亮自行回城去往一醉阁。他自己却没靠近那农家,只因要带着那两个昏迷不醒的人,十分分说不清。此时南城大门已闭,若强要入城想必同样免不了解释,这一身湿淋淋的,编谎都不大好自圆其说。他在官道与小道来回转了几转,恰在这暗夜里也偶见几组人并不多的队伍依旧在嘉会门外巡找,在暗处观察了片刻,应该还是先前卫槙带的那些人马,便干脆寻了个合适所在,将搭着兄妹两个的马一拍,由它向火把明处小跑过去那是卫栀的白马“山栀”,想必总多少还认得自家人。
都过去了一整天和半个晚上,或许也只有卫家自己人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