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葵咬唇哼了一声,“难怪,我早知她不是什么好人。”
沈凤鸣摇了摇头。“在临安,在洞庭,在金牌之墙,苏扶风都帮过我,也都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就算她欠过我什么,也早就扯平了。”
他看了夏琰一眼。“我在黑竹多年,早清楚不该将任何罪责归于一个杀手。我自己都杀过了人,又怎再可能去找一个杀手来报仇甚至可能是过得太久了,今年我在武林坊第一次见着苏扶风,原以为见了面就能想象出当年此人是怎样将暗器刺入我爹身体,或便就会生出恨意来,可最后却也什么都生不出来。反而凌厉那时候一直不在临安,我每见她与五五一起,竟会恍惚想到当年我和我娘相依为命的样子。你若是担心我要对她不利,便大可不必。”
“原是有点担心,不过你既这么说了”夏琰举杯,“我替他们,谢过你。”
“谢是没什么好谢。”沈凤鸣与他碰了杯,“不是我宽宏大量放得下,是我心里坠着这么多年的另有其人。那个人,怕是我就让步不得。鸿福楼的时候,若不是你和刺刺,和秋葵凭空出来搅局,我早已得了手。”
夏琰没有说话。他绝不希望程方愈有一日真死于沈凤鸣之手,可也深知此事劝阻无用。他心中亦是乱绪难解若真有他们再次交锋的那一日,他当真不知自己该如何选择。便也只能暗自希望程方愈似过去这许多年般,少离开徽州,甚至少踏出青龙谷,不要与沈凤鸣机会了。
三人又说一会话,喝几分酒,不觉已近子时。秋葵推说不胜酒力,先自回屋里去了。
“湘夫人现如今不成了。”沈凤鸣带了两分微醺,笑向夏琰道,“那时何曾有一件事肯认输,这会儿身娇体弱,当真是个小女儿家,走不得江湖了。”
“我只觉这一趟回来,她待你好了不少,”夏琰道,“事事都向着你。”
“我还不是拿命换来的”沈凤鸣白了他一眼,“还不该向着我”
夏琰便具问他此行诸多遇险之处,又问了所中毒伤,沈凤鸣只笑“你总算想起关心我还是不是个囫囵人了”
“你信里也没说那些,我原只道只道你没受伤。”夏琰讪讪给他倒酒。好在沈凤鸣当时所遇固险,但幽冥蛉之毒并未发作,关非故当胸一掌之力经了这些天也消得差不多,此际总算是夷然无事。两个便又详谈了一晌洞庭一战细枝末节,不觉却说得久了,及至夜风忽大吹动了屋里灯火遽晃,才想起将秋葵独个晾了许久实所不该。
两个回了屋里,秋葵借了蒲垫斜靠在墙边,再细看却早睡熟了。两人关了后门、放落酒瓶酒杯,她却也没醒。
“啧啧,坐着都能睡这么沉。”沈凤鸣声音虽压低了,笑意还是听得出来,说话间很自然便待去抱秋葵起来,忽意识到夏琰就在一旁看着,心念一转又直起身,“要不你来免得又说我占了她便宜。”
夏琰无奈,“莫要装模作样了。你真要占她便宜,也不在我眼皮底下。”
沈凤鸣便自将秋葵抱去床榻安顿,口中道“我要真占得着什么倒是好上回与我一道,她是连眼都不肯合一合,好像我定会怎么她似的。有你在便不一样你看看,防都不防,便这么睡了。”
夏琰没言语。秋葵面上带着少有的酡色,显然是醉了。一时却也不知该当如何今时今日的秋葵与沈凤鸣早不似旧时还消他居中提防,可若是就此告辞留了他们孤男寡女,又拿不准到底妥不妥当。
沈凤鸣近前摇了摇案上酒瓶,见只余了个底儿,便道“酒也没了。肚里倒觉饿了。你在这等我会儿,我去老头子厨房里看看有没有些个剩菜。”
他也不管夏琰应是不应,便顾自出去了。
如此倒也解了纠结,夏琰便坐在案边等他。回想沈凤鸣适才说那一番往事,他心中亦觉唏嘘有几句话他始终不知当不当讲,在唇边起落数次,还是选择了咽下。
即便以沈凤鸣的聪明理应也想得到可夏琰觉得,他终还是不会想面对那样的事实终不会愿意当面听自己说,当年将慕容与黑竹行踪出卖给了青龙教的,或正是彻骨。
这原是俞瑞的怀疑,可夏琰的答案也渐明朗。彻骨不喜听命于慕容尤其是,遇见沈凤鸣和他母亲之后,对那时所处境态愈发厌倦。他与俞瑞提起过,想要退出,可俞瑞没有当一回事终至有那么一天,彻骨在任务之中再度失去了旧友,愈发迁怒于慕容与在慕容命令之下的那个黑竹。他在那一天生出一个令自己心惊的念头一个与他往日信奉之念相悖的念头。
这样的相悖令得他在那天喝醉了,来见他们母子,将关于自己的一切说出来,也将自己隐藏了那么久的心意说出来。面对他们之时,他意识到其实那个念头也未必能称上种背叛或许反是种拯救。只要慕容死了,一切都能了结,黑竹也能回归往日的秩序,便如他在那封丢失的信末所言,“回到以前那个干干净净的黑竹”而他自己,在完成这一切之后,也便能放心地带上对自己更重要的两个人退出这个江湖无论此后是与他们一起生活,还是各奔天涯。
那天晚上,沈凤鸣的母亲彻夜未眠,给他写下了留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