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三八 对酒当歌(六)(2 / 4)

行行 小羊毛 6472 字 2023-01-16

在神游,只有后来想起来,每一句都日愈清楚。她要我牢牢记着云梦的祖训,要我记着她教过我的那些话,要我别忘了自己是谁,然后,要我答应她,快走从后院立时就走。因为,再有片刻,那些人便会闯进来她要我发誓,无论何时,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都要好好活着。

“她没提一句别人,也没提一句报仇,没有说一句遗憾,也没一个字不甘。她只舍不得我,可舍不得也要舍得了。”

沈凤鸣稍许抬了抬眼睛,恰对上了秋葵的目光。他的眼眶干燥着,仿佛那样的往事也不会再泛得起他一点浅泪,反是秋葵的双目似有萤火,忽见他抬头,她忙将这点萤光强捺下去。即使沈凤鸣没有说,她也知道那日湘水之战失控了的自己,终究是揭动了他心里的这层伤疤;而自己能逃得性命,也终究是因了他的这份旧痛。

沈凤鸣自是瞧见。他却也只淡然笑了笑。这世间最可珍贵之物,都要用最惨痛的代价换来他早就知道了。这大概就是母亲当日一再要自己重复的那句祖训之真义所谓圣血之记忆,终也只有如她当日要自己保证的先要活着才终于能有那么一天,等得到回答吧。

“我答应她,我一定会活着。这时候门被推开,有几个人进来了,我逃去后院,没有看清进来的是谁,但我听见了他们说话。

“那个年长的应该没有跟着进来,只有先前那个年轻些的,带着几个人,小心翼翼的,仿佛还在担心这屋中有什么古怪。可屋中只有一句尸体。那个掀动如此魔音的女子已经死了琴弦尽断,心脉尽毁,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死人。

“果然不多久我就听见有人向那人回报,说,是个女的,断气了。我母亲的死,我不曾第一个探知探知她的,是一个陌生人。

“另一个人也检查了屋中情况,说,应该就是她了。这琴看起来也普通,不知为何,就有如许大声响。停了一下,不听回答,他便请示,程左使,眼下怎么办

“我才知道,那个年轻些的首领,叫作程左使。这程左使没有便回答,我料想,他也在细看屋里情形。隔了一会儿,才听他回了两个字,烧了。”

沈凤鸣将这几句话说得极尽平静,可说到“烧了”两个字的时候,终还是压不住语调,仿佛十八年前的浓烟依旧呛堵在他的咽喉不过是两个字,却竟喑哑变换,失了高低。

他犹待自说下去,可那一丝强平的心弦被勾动,便水面投石,呼吸一时起伏,他竟再隐藏不住暗痛汹涌,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发颤。“我去外面透口气。”他勉强说了一句,忽然起身,便向后面天井里去了。

夏琰与秋葵面面相觑。“烧了。”这两个字莫说是沈凤鸣,便是他们也听得心头一阵拔凉。残音镇那场火夏琰是知道的却万料不到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放出。眼睁睁看着母亲的尸身被一把火烧去该有多痛他们想象不得。这世间每天都有人经着生死,放着悲哭,他们二人,也曾失去过至亲至敬。可那一年刻于年幼的沈凤鸣身魂之中的不是寻常生死,却是场痛入骨髓的灰飞烟灭连曾存于世的肉体都不复再有,连唯一至亲的尸骨都无法保全,去者以什么牵留魂魄,生者又将什么来凭吊往生

沈凤鸣抬手打断似要开口的夏琰,示意他先让自己说完。“有他们两人在,彻骨终于是敌不过了。你也不用为顾世忠辩解什么我其实没那么恨他,毕竟,那天外面人很多,单从门缝所见,我终究看不清他们交手是什么情形,看不清最后杀死了彻骨的究竟是谁若不是你说,我都不能肯定,彻骨真是死在他们二人手上。”他说到这里忽然自嘲一笑,“这么一想,我好像有点无情彻骨是我师父,于我有恩,又是为我们母子而死,我理应详查他的死,理应为他报仇可真的,大概是我这个人天生不喜欢报仇我连我亲爹的仇都没放在心上,我也没将彻骨的死放在心上。”

夏琰与秋葵两双眼睛,此时都紧紧攫着他的一双目光,可他谁都没有看,那垂落的双眼漫然漏出些失真的复杂。“不对。”夏琰开口。即使不曾得他回视,他却也没有移开视线,“若真如你所说,你为何又要杀程方愈你要杀他,终也只能源于仇恨出于比你父亲与彻骨之死更深切之仇恨。”

“是不是因为你娘”秋葵脱口截断,“是不是你娘她她死于程方愈之手”

沈凤鸣将目光抬起,看定她,“我娘是死于魔音的反噬,与你那天走火入魔的情境相似,她也因心神忽乱,入了自己的幻,至死未能脱出,而我我是个无用之人,我没有办法救她。”

他这几句话说得淡淡常常,可秋葵心中已如震起轩然。湘水之战那天的情形重又在她脑海哗然回响,她在此时终依稀省悟了沈凤鸣当日一些语焉不详,与他那日如此悲伤却又决绝的表情。

她不及再深想。若依此说,沈凤鸣母亲也并非死于程方愈之手至少,很难将这般深仇大恨只尽归程方愈一人之身。她犹犹豫豫,却也未敢就此追问,目光便向夏琰追循过去。

夏琰的表情也有些踌躇,“也就是说,那日残音镇之役,你母亲是”他亦欲言又止,实不知此时该当安慰他还是装作肃然淡定。“黑竹中人只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