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不肯离身。这钗子若要说戴,简陋得很,若要说内有乾坤,工艺又粗糙得很,只不过是云梦传了数代之物,算有些意义,她不舍得丢。那段日子,她唯一的饰物只有它了。”
他旋开钗头,两粒圆圆小小的珠珥滚动出来,昏黄灯火下依旧闪烁着相隔十八年的白色光泽。
“那你的意思是,当年彻骨他他对你母亲有意”秋葵多少有点惊讶。“我以为他的年纪该与凌厉差不多,那时候”
“他是比我娘小上几岁,可这也不重要了。”沈凤鸣语气有些苦涩。“如果他不是黑竹的人,如果我爹不是死于黑竹之手,这件事情或还单纯些。我一直都不懂彻骨为什么要告诉我们那些,如果他真的想抛却过往,想和我们一起离开那里,那么只说他的意思,只送那一对耳环就好了,不必坦白他的身份,岂非少掉很多烦恼直到最近我才有点想通可能就像道士对刺刺那样,要将关于自己最坏的那些,都告诉对方。我才知世上之人,想要真心待另一个人时,原来真的各个不同。换了是我未必会这么做我不喜将去留之择交给旁人,我有时宁愿选择不说。”
停顿了一下,他又道“那个晚上,我和我娘都没睡着。我那个年纪,虽然还不能尽明彻骨的意思,但隐隐约约总有知觉。我知道我娘不可能应彻骨些什么,哪怕他是个普通人都不可能,因为她心里还有我爹。更不要说,彻骨某种意义上,是我们的仇人。
“我也晓得,将杀父仇人这四个字冠在他头上实不公平,可黑竹会不就是那么回事你杀这个,他杀那个,我爹死在谁手也不过是天意,或是巧合。可是我翻来覆去想了大半夜,竟也没法对彻骨生出一丝恨意。无论其它,至少这么久以来,他是我们母子的恩人,远胜于仇。
“我就去问我娘,我问她,彻骨到底是我们的仇人吗我娘说,如果你想寻他报仇,他就是仇人。如果你不想,他就不是。我说,我不想。你想吗我娘说,我想报仇,但不是找他报。我心里就松了口气,我便说,既然娘也不将他当仇人,那为什么还这么心事重重,睡不着觉呢
“我娘默然了许久,只说了句,凤鸣,我们母子两个,每天都擦一个陌生人的牌位,却没有给你爹立一块牌,是不是很奇怪
“我当时答不上来,后来去想,我才明白我娘的意思。我睡不着是因彻骨这黑竹的身份,我娘睡不着却是因他那一对珠珥。她在那日之前,一定也从没想过彻骨会对她有意,一直以来,他们甚至很少说话。彻骨这一下,反而令得她愈发想念起了我爹来。
“我当时心里说,这间屋里供奉的陌生人本就是这里的主人虽然素未谋面,但我们住在他的屋子里,吃他的也用他的,我那个爹即使在活着的时候,能给我的不也就是这般而已再者,我爹死后,庄里自然有人立牌,牌位自然有人擦拭,用不着我们;而这个陌生人,却只有彻骨记着只有我们念着。
“这些话当然不能说与我母亲。我爹在我心里虽然很淡,可对她而言却应该绝不一样。她也没打算我回答,只叫我自去睡。我后半夜睡着了,她却给彻骨写了一纸短简。第二日一早,她就予了我这支木钗,要我在彻骨来的时候转交他。她说,她想对彻骨说的,尽数都在这钗中了。”
沈凤鸣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当年的彻骨是黑竹数一数二的杀手,但江湖上却不闻其名,若他的匕首能有凌厉的乌剑一半名气,我们也当识得他这身份了。他没说,我们也没问人与人有时便是很奇怪前一刻还足称畏惧戒备,后一刻忽然不必细问就莫名信任起来。若定要说个理由,当年的我,遇到这人竟在我们余粮将尽时送来吃的,自是视他为最大的善人。加上,我心中一贯向往学武,突然得到一把匕首,虽还不会舞弄,心里却着实欢喜,对他自是再无敌意。”
“他也没问你们的来历”秋葵插言。
“没问。”沈凤鸣道,“心照不宣各自分寸,也算得种礼尚往来吧只不过,后来想来,若当时便问了清楚,或还更好”
他不知又想到了什么,默然怔忡数久,方醒过神来似地伸手再握酒杯,接着道“我还记得,那天晚上我娘用他带来的东西烙了几个菜饼,他拿匕首给那个死去的兄弟刻了块灵牌,摆在那面墙的地方。我留他吃饼,他也不吃,放下匕首,摆好灵牌,交代我们偶尔擦一擦,就走了。
“但擦得最勤的其实是他自己他后来时常过来,将酒祭那人,也顺便给我们带些口粮,免我们母子出门撞见外人的麻烦。我娘虽知不该无缘无故受人恩惠,但却也是为了我此地的确安稳,能保我无虞,要是离开此地,更不知何时才有这般处所。所以就想等我将云梦之学都背通了之后,再行计议。
“日子久了,渐渐便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了。我直是在娘胎里就开始听我娘念云梦的那些玩意,小时候许多事情都记不起,偏是那些东西,却背了下来,反复了好几年,这会儿也多记得熟了。我娘只有这一件事上待我最严,但我既能诵背自如,她也渐渐少约束了我。我想要出门她固是还有顾忌,但若有彻骨陪着,她后来也便不管。
“彻骨也不带我走远,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