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忽然一阵“得得”的马蹄声,这在这样的小巷子里很是罕有。他仿佛是意识到了什么,将手中扳指最后一次投在那杯中。门不出所料“吱”一声被推开,灯火照出一张赶路之下显得有些苍白的脸。
“你在这啊。”沈凤鸣一眼看见坐在堂中的夏琰,整个呼吸都像松弛下来,推门走入。不过他随即觉得有点奇怪,因为夏琰虽然坐在这里却没有喝酒吃菜。他什么也没做,身边连第二个人都没有。
“我在等你。”夏琰动也没动,冷淡的眉眼丝毫不见欣喜。“我本以为你早两天就该到了。”
“我也想早点赶回来,不过总是没那么容易说走就走。”沈凤鸣赔了两分笑,走到近前,秋葵在他身后进了门来。“你收到我的信了吧”沈凤鸣向后堂的方向看了一看,“刺刺,她还好吧”
夏琰忍不住露出些微的冷笑,“你说呢”
这口气带了几分叫人不快的意味,纵是沈凤鸣,也觉不甚舒服。他于他一桌坐下,“君黎,你跟我用不着这样说话吧”他还是带了两分讪讪之意,“我不就是为此事担心你们才着急回来,若是需要我当面与刺刺解释,我总也”
“不必了。”夏琰却打断他。“我想她也不想见你。”
“君黎”原不想插话的秋葵有点按捺不住,“我知道发生这般事,你心中必不好受,可我们我们也不比你好受啊。你别这样,有话就说出来不好么”
夏琰看了她一眼。“我确实有话要问他。”
秋葵品出他这眼神里的意思,咬唇理直气壮反而也坐了下来“这次的事情我都清楚,你就算问我都一样,用不着避着我。”
“是么。”夏琰已经将目光转向沈凤鸣,“你确定,她都清楚”
“你想问我什么”
夏琰冷笑了笑,“你告诉我,彻骨是你什么人”
这个问题叫沈凤鸣怔了一怔。“这与这次的事情没关系吧”
“没关系”夏琰语声忽然高了起来,带了种异样的激动。“我也希望没关系,我也希望不必向你追问你那些秘密可事实是,无意死了,黑竹如此死伤,皆因你一意孤行要暗算程方愈而起你还敢说其中没有关系你临走时答应过我,不向青龙教出手你全数都忘了还是这其实本就在你谋划之中这一切都是你的本意本就是你在背后一手推动”
“君黎,”沈凤鸣忍不住道,“我实不明白你的意思。我一手推动”
“你不明白”夏琰冷笑,“彻骨当年死在残音镇,死在顾世忠和程方愈手里你难道不是想给他报仇还不止于此你还想毁掉青龙教,毁掉当年被凌厉夺去的那个黑竹我说得可对你一直都在等机会,一直等到你有了今日在黑竹的地位,甚至天时予巧,你有了魔教云梦做你的靠山。你可敢与我说一句,那天你不是存了杀顾世忠之心才去的鸿福楼你与马斯那般不和,若非别有目的,你会与他合作你可敢与我说一句,单疾泉一直在找的那个神秘人不是你你百般挑拨利害想看着青龙教与黑竹相与残杀,还不就是因为你心心念念彻骨之死这次远去洞庭,你得了机会当然不肯放过程方愈你有意借吴天童那三人之手,便似你当初借了马斯之手你以为只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做完这番借刀杀人之事,青龙教和我都远在江南,你只消编个理由,便无人会猜到你背后那番关联。担心我和刺刺呵,若不是这次你阴差阳错不曾得手,而且还害死了无意,怕我追查,怕事情败露,你又岂会这般心急火燎地赶来与我解释”
“你说我是那神秘人你说是我设计了顾世忠的死你说我担心事情败露才来寻你解释”沈凤鸣似被这番言语刺痛,愕然起身,面上皆是难以置信,“君黎,我不知你又听了谁的言语我在你眼里,便就只如此不堪”
“那你倒是否认啊。”夏琰也站起身来,对视于他,“你可有底气否认你可能予我一个自圆其说的真相”
“子虚乌有之事,你要我解释出自圆其说的真相”沈凤鸣气极反笑,“君黎,所有的真相,我都在信中写得很清楚了。我承认,我是存心想置程方愈于死地甚至无意的死,我都不想推脱可谁告诉你这一切定要与彻骨有关谁告诉你我要给彻骨报仇你那些猜测可有一丁点儿凭据难道只因我认得彻骨”
“你说不出来是不是”君黎只一字一字沉沉道,“你不敢否认是不是”
沈凤鸣霍然伸手按住桌沿,身体向前微倾了一分。“道士,我告诉你,”他也沉沉、一字一字道,“双琴之征是胜不是败,而且连金主都是我自己,我本来就一个字都不必与你解释。你现在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随便。”
“你站住。”夏琰见他转身要走,身形骤然绷紧,“不说清楚就想走”
沈凤鸣头也没回。
“沈凤鸣”夏琰一手已握紧了剑鞘,手心都在发疼。
沈凤鸣却已打开了门。“我赶了几天的路了,不想陪一个不识好歹的人说话。”他低低道,“当我没来。”
老旧的木门“咿呀”一声,大开,又“扑”的一声软软合上。沈凤鸣的身形随之遁入门外的暗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