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日晚22点。
距离10月3日0点,还剩两个小时。
一个注定的不眠夜。
露天祭场约莫篮球场大,坐北朝南。
在今日之前,白岐玉从未知道罗太奶这外貌毫不起眼的“堂口”,除了华丽开阔的室内,还有如此大的一方隐藏天地。
正中,是一个巨大的,约莫五平米大的圆台。
圆台下,是空置的篝火栏、黄铜祭品大盘,以及两个形状奇特的、两米高的稻草人棍。
祭场的上空,层层叠叠的蒙着纯白帷帐。
从祭场八个角拉起,在圆台正中收束。
每一根主绳又分支出密密麻麻的细绳,绳上又垂下密集的络子与细帘。
络子的形状极其特别,像不断盘旋的螺旋,像首尾相接的菱形,又像扭曲的、被层层束缚的正在呐喊嘶吼的人棍。
这种络子叫“犁卟喀”,是老萨满教里“善意的气”的意思。是道行十年以上的弟马,一个一个用白绳子手工捆出来的。需要上千个。
而每一根绳子与绳子的交接处,用绘有繁复咒纹的黄油纸紧紧束缚着。
这样一种设计,看似松散随意,实则每一根绳都像琴弦般紧绷。
夜风吹来,会发出怨灵哭嚎般的悠长怪声,更奇怪的是,看上去材质纤薄如丝绢的帷帐,竟是纹丝不动。
从上空看,像诡黠可怖的巨型蛛网,束缚着万千猎物的尸骸。
如果有人路过,一定会极度惊诧自己的眼睛院子里铺天盖地的纯白扭曲之物,是地狱渊口倾泻而出的恶鬼之群吗
而在压迫感与诡秘的圣洁感极强的帷帐下,地面的祭场,已经燃起了三圈烛火。
高低起伏的蜡烛以一种奇特的规律、奇特的非欧几何摆放着。
像同心圆,但仔细一看却又不是。
每一层“圆”都以诡异的曲折互相拼接着,与正上空的“犁卟喀”上下呼应,构成一张蛛丝与火的网,好似要把正中的“猎物”禁锢致死。
蜡烛们层层包围了这片土地,明明只是点点烛光,却如星河般将整个祭场的夜空燃亮,火光肆意而静谧的燃烧着,似乎在等候什么巨物的来临。
院子里是一片赤红火色,什么都是红的,像血雾污染了世间万物,天地只余红白黑三色,看久了,给心灵以极大的震撼与不适感。
弟马们则一一披上繁复华盛的道袍,神情肃穆的穿梭于赤红与纯白的地狱汤火中。
无人抬头仰望,无人低头垂视,以一种奇妙的步伐,快速行进、离去,行进、离去
像一只只工蚁。
他们的道袍样式很独特,不似任何一朝代的制式,脚踝到小腿,皆是束腿的款式,便捷之余不失庄严与神意。
而在他们手里的方形木质托盘中,则运输着今夜所需的祭品。
牛首、羊首、猪首,呈三角形态置放于祭场正中巨型圆台的正下方。
那只牛首大的出奇,像地狱之车的车头,两个人才能扛动,两只黑角狰狞霸道。
三大牲首左侧,白岐玉的衣物、照片、写有生辰八字姓名的黄表纸,以二十四根魂钉砸在地面。
三大牲首右侧,则是树根粗壮捆捆线香,正待点燃。
线香下方,是一人高的、小山般的血红馒头、金银元宝山、纸钱宝塔、香烟小塔。
以及看不出内容的一坛坛黏稠漆黑的液体,把“小山”围了一圈。
罗太奶堂口门口,印着“张强生畜”的两辆货车正缓缓驶来。
等候已久的弟马师傅们急急迎上去,把白岐玉和厉涛歌在农贸市场购买的东西卸货,短暂的清理后,快速运到祭场。
六个八字硬朗的壮汉扛着两半片羊、牛、猪,一一挂在祭场左侧、右侧、最后方的架子上,以铁钩钩起脖颈,自然地垂下。
远远望去,像一具具死亡已久的人尸,正在夜风中凄悲的飘摇。
最后,是两只大白公鸡,两只大黑公鸡,由一位地位较高的王弟马,左右手相持着,拎入祭场等候。
裴世钟和韩嫂一左一右的在祭场最外的庭院长廊处做记录,正小声询问一位弟马“二神准备好了么”
那弟马低声道“秦师傅好了,厉小仙姑还在调试鼓和铃。”
韩嫂叹口气“厉涛歌的消息呢”
“暂时还没联系我们。”
“如果”裴世钟犹豫的说,“0点前联系不上的话”
“仪式照旧。”韩嫂严声厉色的打断他,“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打断今晚的仪式。”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打断今晚的仪式。”
与此同时,主祭室里,罗太奶背对着白岐玉,沉声说道。
裴世钟已经把太奶的祭袍送来许久了,可罗太奶还迟迟未着衣。
与其他人相比,意外的更加素净的纯白祭袍,正静静地挂在衣架上。
此刻,她尚还不是“靖宗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