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正康看着芮鸿昌在餐桌的对面,狼吞虎咽。
放牛娃,除了一无所有者,僵息于病榻者,病乞人彘等,世上也很难找到比他更低贱的人了,或许更悲惨者有许多,可这种卑微的情态和地位挂钩,哪怕是底层,也可以是一个跨度巨大的区间。
不过,正是这样的一个小子,他是注定不平凡的。在一个老天有眼的世界,在一个因果轮回的世界,他身上几世积攒的功德能保证他此生飞黄腾达。甚至他在这个时候遇见鹿正康都是一个必然的巧合。
其实蛮有意思的,鹿正康拄着脸笑,老天有眼,这也算深藏在传统文化里的一个祈愿。
在这个修仙世界,如何尽可能多得赚取功德,减少天谴也是一门很重要的学问,属于修士互相之间瑞思拜的一部分,鹿正康身上的功德一小部分是靠自己的门徒带来的,而更多的,其实是他的冥府赚取的。
轮回对天地是一个很有负担的活儿,鹿正康这边的冥府就相当于一个民办托管所,替老天爷分担了一点工作,所以得到功德作为报酬。要不说鹿正康觉得这个天道的体系还很单纯呢,等到哪天他把全部生灵堕化为赤天众,然后魔染天地,那时候祂就知道害怕了。
鹿正康正在走神,对面的芮鸿昌开始打嗝,他吃得快了些,胃痉挛了,放牛娃死死攥着碗筷,哪怕一口也塞不下去了,依旧不肯放手。
“吃饱了”
这个脏兮兮的,晒得黑不溜秋的小子点点头,又摇摇头,还在不停打嗝,目光呆滞像一只小公鸡似的。
“吃饱了就准备拜师吧。走。”鹿正康站起来,朝外走去。姓芮的小子还愣了一会儿,这才急忙抛下碗筷,跑到鹿正康身后。
鹿正康低头看着这个小小子,伸出右手来,芮鸿昌迟疑了一下,把自己细幼的左手交付给这个大人,小孩的手掌攀住大人的手指,温暖的热量从他的肢体表面传来,芮鸿昌感到了一种极大的慰藉,是一种哪怕父母在世也少有的慰藉。他的打嗝一下就止住了。
拜师的地方已经准备好,也就是一个单间,放了桌椅,光线黯淡,二百余赤天门徒正等候着,鹿正康进门,这些形貌肃重的修士们齐齐躬身礼拜,口称魔主。
鹿正康摆摆手,余东从礼堂深处的桌椅旁快步走过来,从师父手里接过二师弟,鹿正康便慢慢到桌旁坐下。
芮鸿昌战栗不敢稍有动弹,这一片昏暗到压抑的礼堂,还有两旁修士们默然的注视,空气还是微凉,他感到自己脚趾陷入潮湿冰冷的汗液里。
在这么安静的环境里,芮鸿昌开始打嗝,一个接一个,怎么也止不住。越是发出这种尴尬的噪音,他便越痛苦和恐惧。
鹿正康端正地坐着,“开始吧,也不用做这些虚的,余东,带你二师弟过来。”
渔村的少年其实并不比芮鸿昌年长几岁,可二人体型的差异却是很大的,余东略弯下腰来,把交握的手放下,轻轻拍打师弟的脊背,“走,别怕就是了。”
兴许是余东淳朴的神态起了作用,芮鸿昌果然不再恐惧了,只是还在打嗝。
礼堂毕竟是极简主义的,本来兴许要挂一个什么天地君亲师之类的字帖,不过鹿正康觉得这个挺没意思的,或者写一个什么道、乾坤之类的,也没劲。他身为一个魔道妖人,没给自己整个白骨座椅已经算很和蔼可亲了。
芮鸿昌是个偶尔机灵,偶尔油滑,偶尔痴傻的怪小子,鹿正康觉得他再磨练磨练,会变得很聪明的。这时候,放牛娃就完全压抑住了心头的情绪,走到鹿正康身前跪下磕头。
磕满九个。鹿正康叫他站起来。
“我们赤天府,没有什么繁文缛节,也没有太多的规矩和束缚。我对你的要求,也并不如何高,我领你进门来,你知道师父的好,懂得孝顺,这就可以了。”
芮鸿昌低着头,又跪下去,“师父在上,徒弟一家只剩我一个,以后师父就是我再世父母,师父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鹿正康捏着眉心,“倒也不至于如此,走吧,带你去接受道统。”
对芮鸿昌来说,短短一天发生的事件密度堪比他过去的全部的七年人生的综合,毕竟对一个吃喝拉撒放牛玩耍的孩子来说,大餐、拜师、穿越、山神、道统、仙人,飞行和腾云驾雾,志怪传说和真实,万里云天和耸兀的山海,奔行的万类禽畜。
他的心思的体系能接受并处理的信息是有限而可怜的,发生在眼前的超越经验的事物终于不再被他的大脑所接受。
山神瞪着这个孩子,“介小子看着倒是有福的,怎得比上一个还憨”
鹿正康抱着膀子,“这个孩子是我二徒弟,算我借给你们东皇派的,假如你们不要,那就等到天荒地老吧,我出去以后把入口埋到地心去,保管你们永远找不到传人。”
柢山山神露出拟人化的臭脸,“哎哎哎,小子你做人真不地道昂,怎么咱们的传人还是你徒弟呢东皇爷的道统就这么不值钱以后咱见到你平白还低了两辈是不你说你损不损呢”
鹿正康微笑,“爱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