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你为她想得那般周全。
穆元甫自然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阖着眼眸没有再说话。
接下来的行程,穆元甫也一直没有与凤骅说话,并非他不想,又或是对凤骅生了恼意,而是身子越来越差,整个人一直是昏昏沉沉的,半点力气都提不起来。
凤骅见状暗暗吃惊,连忙命人把车厢铺设得更柔软些、舒适些,又唤了随行的军医在旁照看,就怕这人一个没撑住,在半路上便咽了气。
一行人加快了速度往大梁京城而去,为确保万全,凤骅还让奉命护送他们回京的安副将派人快马加鞭先赶回京城,请定北侯许跃平提前请好大夫在府候着以防万一。
穆元甫昏昏沉沉的,只觉得一会儿像是置身于火海,一会儿又像是置身于寒潭当中。恍恍惚惚间,又似是觉得整个人像是被两道力量拉扯着,像是要把他撕裂开来一般。
朦朦胧胧间,似是有一阵阵浓浓的白雾向他袭来,白雾深处,隐隐传来了男子的爽朗笑声
“瑧瑧,明明是你输了,还想要耍赖。为父在后头可看得清清楚楚,你这丫头尽出阴招,也就是元甫不与你计较。”
他迷迷糊糊地想这声音好生熟悉啊是谁的声音呢
“爹你到底是谁的爹呀怎的尽帮外人”随即便是一道属于姑娘家的娇俏声音。
他整个人一下子便清醒了过来,从撕扯着自己的那两道力量中挣脱开来,拼命朝着白雾深入跑去
瑧瑧,是瑧瑧
他一直跑,朝着声音响起来的地方奔跑,可那声音却越来越远,远到他渐渐无法听清楚。
他急得大叫“瑧瑧,瑧瑧,瑧瑧”
可回答他的,只是他自己的回声。
“瑧瑧,瑧瑧”他用力想要拨开这浓浓的白雾,寻找那道熟悉的身影。
突然,透过浓浓的白雾,他看到前方不远似是有一道身影。
他顿时大喜,急不可待地朝着那道身影飞奔而去“瑧瑧”
那道身影越来越近,可始终有一层白雾笼罩着,让他一直瞧不分明。
终于,在他感到那道身影已经近到快触手可及时,白雾散去,那身影也渐渐地回过身来
他的脚步一下子便停了下来,瞳孔微张,不敢相信地望着眼前这道仍旧熟悉的身影
“岳父”
那人,赫然便是他的岳父大人、冯谕瑧早已过世的父亲冯琰。
冯琰依然是他记忆中的那张温和的脸庞,只是神情却不似他记忆中的慈爱,尤其是望向他的眼神,充满了悲伤与指责。
他听到对方缓缓地道“你为何要辜负瑧瑧为何要辜负我的女儿我把我最珍爱的女儿交给你,你便是如此待她的么”
穆元甫无法面对他的眼神,下意识地退了几步,白着脸,喃喃地道“对不住对不住”
“错了,错了,一切皆错了英雄是英雄,却非我要的良婿,本就不该,本就不该”冯琰低低地说着,身影越来越淡,直至再度被白雾吞噬。
“岳父,岳父”穆元甫伸手欲去拉住他,却只是拉了个空。
望着周遭再度袭来的浓浓白雾,他怔怔地站着,良久,才梦呓般道“本就不该么怎么是不该呢怎么不是”
他喉咙一哽,只觉得心口一阵剧烈的抽痛,痛得他死死地捂着心口,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
“王妃若想孕育孩儿,只需把药停了便可。宁大夫临走前说了,您的旧伤已经痊愈,这几年调理得也很好,子嗣上虽有些艰难,但也是无碍的。”
连翘的声音从白雾深处传了过来,他猛地抬头,屏住呼吸,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这一回,他却突然心生一股无来由的恐惧,恐惧到他甚至不敢像方才那般,追过去看个究竟。
终于,在他心中那道恐惧提到了极处时,他听到了那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不了,就这样便挺好。没有子嗣,没有血脉相连,便不会有牵挂,不会有软肋。冯谕瑧应该是无坚不摧的,又怎么能给自己制造软肋呢”
“而且”
“而且什么”连翘的声音充满了不解。
“太脏了,真的太脏了”回答她的,是女子的喃喃低语。
穆元甫低着头,捂着心口的力度大得仿佛能掐进去。
太脏了,真的太脏了
太脏了,真的太脏了
良久,他突然低低地笑出声来,笑着笑着,两行泪缓缓滑落
是啊,真的太脏了,怎么能这么脏呢从身到心都脏了,脏到她早早便不想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