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他根本就不应该再活着,他根本就配不上她,配不上岳父给予的那般高赞誉。
就这样死了吧能死在连翘手上,也算是死得其所。
他阖着眼眸,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越来越困难。
朦朦胧胧间,他似是看到了正明殿上,头戴凤冠,身着凤袍,雍容华贵,眸光锐利,喜怒不形于色,让人见之生畏的女子。
他似是听到那女子语气坚定地说着“哀家绝不会让北夏兵踏入我大梁国境半步”
下一刻,他又仿佛看到曾经的凤藻宫,身穿皇后仪服的女子诚挚地道“本宫只愿天下一统,再无纷争,百姓得以安居乐业,不必再流离失所,使老有所养,幼有所教。”
一会儿,他仿佛又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赐周季澄长史之职,随振威将军许跃平前往定州,协助大将军上官远镇守边境。”
对,天下未得太平,他还不能死,他还要事情没有做
他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让毫无防备的连翘一个不着,便让他从手下挣脱了开来。
连翘登时大怒,再度朝他扑过去,却见穆元甫就地一滚,避开了她的攻击,并且顺势捡起了地上的匕首,护在胸膛前,大声咳嗽了起来。
见连翘又要袭来,他作了个停止的动作,边咳边道“且听咳咳咳且听我一言,再咳咳再动手不迟。”
连翘不耐烦听他多说,正要又一次攻过去,便听对方飞快地道了句“你忘了皇后心愿么”
连翘攻击的动作一顿。
太后的心愿她当然记得,那个人希望天下一统,再无纷争。
她突然想起了太后对眼前这人的安排,想到了与此人一起被派往定州的许将军。
她的理智渐渐回笼,不知不觉地收起了攻击的动作,可表面却瞧不出什么变化,依旧是满脸杀意,仿佛下一刻就会取眼前这人的性命。
定州如今局势不明,太后为何又要派此人跟随许将军一同赶赴边疆是不是有什么深意
若是此时自己凭一时意气而杀了此人,会不会打乱了太后作出的一番布置
可是,如今这机会千载难逢,若就此放过了此人,实在是非常不甘心。
她一时有点儿举旗不定,可还是冷着脸喝道“太后心愿,与你何干难不成你还以为自己是纵横沙场,鲜有败迹的大梁太祖皇帝么”
穆元甫勉强支起了身子,喘着粗气回答“纵然我已再无法披甲上阵,但毕竟久经沙场,更是与北夏有多年交战经验,也愿倾尽全力,达成皇后心愿。”
“况且,上官远此人,忠君爱国,却是先君后国。必要之时,我穆氏一族在他心中的地位,恐怕要比大梁江山来得更重要些。”
“皇后将上官远遣去镇守定州,虽也是相信以上官远之能,可保边疆稳定,但对上官远何尝没有提防之意。”
“若说天底下有何人既能对付得了上官远,又有本事稳往他,此人非我莫属。”
连翘冷笑连连“你当我是傻子不成方才你自己都说了,上官远先君后国,你们穆氏在他心中地位更重于大梁,万一你与他联手”
穆元甫又是一阵剧烈咳嗽,好一会儿才缓过来,道“周季澄是太后身边之人,也只能是太后的人。”
“即使到了最后,这大梁江山改名换姓,变穆为冯”连翘又是一声冷笑。
穆元甫惨然一笑“若无皇后,便不会有如今生机勃勃的大梁,纵然有朝一日,大梁改穆为冯,也不过是理所当然之事。”
“我为何要相信你你还有什么值得我信任的”
穆元甫定定地望着她良久,喃喃地道“是呢我还有什么值得你信任的”
片刻之后,他缓缓地举起左手,右手则抓着连翘掉落地上的那把匕首。
匕首上已经布满了血迹,是他自己的血迹。
突然,他手起刀落,连翘只看到一道血迹飞溅,当中似乎还伴着一个小物件,她也没看清楚,只是顺着那物件飞去的方向一望,顿时便愣住了。
那居然是一个断指。
她飞快地望向穆元甫,见对方已经倒在地上,左手尾指处空空如也,只见鲜血不停地涌现出来。
穆元甫强忍着断指的剧痛,额上冷汗一滴一滴地滑落,经过那斑斑血迹,很快便形成一条血路,渗入他的衣裳当中。
他喘着气,声音虽然微弱,但语气却无比坚定“穆元甫,断指为证,大梁一统中原之时,便是穆元甫魂归之日若违此誓,天地共弃,人神共厌”
连翘望着他断指的位置,抿着双唇久久没有说话。
一直到看着对方气息渐渐微弱,涌现而出的鲜血渗在地上,乍一望去,便像是整个人躺在了血池当中。
她走过去,弯下腰,把地上那把匕首捡了起来,拭去上面的血迹,这才缓缓地道“记住你说过的话。若是让我知道你又背叛了主子,哪怕拼着这条命不要,我也绝对不会再放过你。”
说完,转身就要走,走出几步又停了下来,淡淡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