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的声音带着哽咽,已经有点说不下去了。
穆元甫满脸震惊,握着瓦片的手愈发用力,甚至还割伤了自己的手掌。
可他半点也感觉不到痛。
那位温和慈爱的长辈,竟然如此穆元甫何德何能,能得他老人家如此高看。
连翘阖着双眸,深深地吸了口气,待稍稍平静几分之后,继续道∶“他只身引开追兵之前,将受伤的主子交托予我,请我护送她去找你,只要找到了你,你便一定会护着他的女儿,不会让她受半点伤害。”
“我答应了,本来我这条命,也是他们父女救下的,护送他的女儿找到夫君,便当还了这救命之恩。”
“可是,浴血偷生,千里寻夫,等待着她的是什么是夫君的爱妾娇儿是满城祝贺她的夫君喜得麟儿”连翘的声音骤然尖锐了起来,若非此刻受制于人,只怕当场便要将眼前此人的心挖出来。
“冯先生交托了所有信任,哪怕受你连累家破人亡,却依然相信你,没有怪你哪怕半分哪怕被虐打至死,却仍旧没有动摇这种信任”
“主子几度在鬼门关徘徊,却依然深信,她心爱的夫君在等她,等她赶过去夫妻团聚”
“可你回报他们父女的是什么你告诉我,你回报他们的是什么在他们九死一生,朝不保夕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在做什么”
“你在享受美人在怀”
“你志得意满,享受众人恭维与满城掌声之时,冯先生以身引敌为女儿赢取生机;你在大摆宴席,觥筹交错,醉意熏熏之时,冯先生落入敌手惨遭虐打,却依然以你为荣以你为傲,深信你可以给他的女儿带来幸福”
穆元甫身体晃了晃,抵着连翘喉咙的瓦片亦因此移开了几分距离。
连翘趁此机会骤然反击,右手手肘狠狠地朝他身上撞去,趁着对方吃痛之下松开了制住自己的手,飞起一脚将对方踢倒在地,而后抽出一直藏于身上的匕首,双手执之,狠狠地朝他心口刺过去。
穆元甫伸出双手,死死地抓住她握着匕首的手,用力抵挡对方刺向自己的那股力度。
连翘紧咬着牙关,拼尽全身力气要将锋利的匕首刺入他的心脏。
穆元甫丝毫不敢放松,亦使出吃奶的力气抵挡。
两人一时陷入僵局,彼此均是进退不得。
“你这种人,为什么还能活着你还有什么脸活着你辜负了冯先生的信任,你辜负了主子的心意,你就不该活着,你早就应该死了”
“我我没有,我不是”穆元甫抵挡得极为吃力,可还是极力争取着为自己解释。
可连翘哪里听得进他的话,额上青筋频频,怒目圆睁,杀意四溢,握着匕首的力度猛然又加大了几分,锋利的刀刃一点点往下刺去。
穆元甫死死地挡住,整个人陷在了泥水当中,抵挡的力气丝毫不敢松懈。
“我一直有有派人寻寻找他们,我没有大摆宴席,更”
“住口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有什么话,九泉之下你亲自向冯先生说,亲自向冯先生磕头认错”连翘打断他的话。
穆元甫也已经没有力气再说了,左手臂本就已经受了伤,加上这具身体根本不会武,能抵挡至今已经快要到极限了。
随着连翘手中的匕首一点点往下压来,他的双腿亦被对方制住动弹不得,根本再无反抗之力。
我命休矣
没想到重活一世,他竟然是死在了连翘手上。
突然,透过被雨水遮挡的朦胧视线,他看到不远处一块圆石从山上滚落,更远一点,一股泥石流赫然滑落,所经之处,树木轰然倒下,瞬间便加入了泥石流的“大军”。
“危险”他竭力大声示警,可连翘只当又是他的诡计,丝毫不作理会,只一心一意要将他刺死当场。
穆元甫大急,眼看着那石头滚落的速度越来越快,泥石流也越来越近,他也不知从哪生出的一股力气,骤然一个翻身,便带着连翘侧翻到一旁,而两人方才所躺之处,一块圆石飞快地滚了过去。
连翘一声闷哼,左手背更是一阵痛楚,原来侧翻的时候,左手背被力度所带,撞到了石块上,瞬间一片血肉模糊。
而她的头亦撞上了路旁的树干,撞得她眼冒金星,晕头转向。
而穆元甫顾不上身上的伤,立即挣扎着爬了起来,不要命地往另一边跑。
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看了看,却见连翘扶着树干缓缓起身,一边手还捂着脑袋,竟是完全没有察觉越来越近的泥石流。
他低咒一声,还是无法放任对方被泥石流吞噬,故而一转身,在千钧一发间朝着仍旧晕头转向的连翘飞扑而去
轰的一下响声,本是被连翘扶着的那棵树轰然倒塌,被卷入了泥石流。
穆元甫与连翘的运气亦不怎么好,两人收势不及,先后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穆元甫护着脑袋,强忍着身上的剧痛,待终于止去了滚落之势,他平躺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感受再一次死里逃生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