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呷了口茶水,问“常听府里诸位兄台言,若不能陪侍太后之侧,能入聚贤馆亦有一番前程,只不知这前程到底如何”
“周兄竟是不知么”杨公子吃了一惊。
穆元甫佯咳一声加以掩饰“略知一二,只是不甚了解。”
杨公子一拍脑门“噢,我竟是忘了,周兄并非大梁人士,难怪不甚清楚。”
他清清嗓子,认真地解释道“近百年来,中原多方混战,烽烟不断,时人又是重武轻文,数不清多少经书著作在战火中毁于一旦,时至今日,诺大的中原大地竟连一本完整的启蒙经书都找不着。这些周兄想来也知晓。”
穆元甫点点头。这一层他自然知道,彼时中原混战,政权更替频繁,来来去去争夺的不亚是地、人、粮食,以及金银财宝此等或贵重或“实用”之物,诸如书画此等“无用”的,多是一把火烧得清光,也不教他日便宜了对手。
“我朝太后高瞻远瞩,深感文能,遂设聚贤馆,广招天下文人学子,共修经典。”
穆元甫了然。
就是找了一大帮读书识字的,聚在一起抄书修书。这也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况且,朝廷以此开头,便是在逐步提升文人学子地位,参与修书的这一批人,不管是仕途还是名声,自然较之旁人更有利。
他又呷了口茶水,继续问“既然到聚贤馆亦有一番前程,又何必执着于进宫”
杨公子震惊“周兄竟是这般想的么”一时又肃然起敬。
“周兄果真与我等凡夫俗子不同,往日竟是我等小瞧了周兄。”
若不是对方脸上一派诚恳,穆元甫都要怀疑他在故意讽刺自己了。
他忙给自己打了个补丁“我确是一心想要进宫。”
杨公子点点头“不过人之常情。”
入聚贤馆虽亦有前程,可想要出头,难度不亚于万里挑一。
侍奉太后就不一样了,哪怕得宠时日不会长,但纵是失了宠爱,亦能得到另一番富贵安稳。
况且,单是“曾经侍奉过太后娘娘”这一头衔,也足够下半生荣耀了。毕竟,若不是容貌才学过人,也入不了太后娘娘的眼。
“周公子,给您送这个月的份例来了。”忽有一个中年仆妇捧着雕花锦盒进来。
“放这儿便可以了。”穆元甫随口吩咐。
那妇人依言将锦盒放到了案上,这才躬身离开。
他揉揉额角,给自己倒了盏茶,随手打开那雕花锦盒,一阵浓烈的脂粉味扑鼻而来,定睛细一看,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
面脂、香膏、珍珠粉,还有很多他曾经在后宫嫔妃们的梳妆桌上见过的,却叫不出名字的各种瓶瓶罐罐盒盒。
他险些没忍住把这锦盒都给掀翻了。
杨公子也不经意地望了那锦盒一眼,而后,眼神微顿,喟叹一声,语气难掩羡慕。
“大长公主殿下果真很看重周兄,连每月的份例,品质都比旁人的要好上许多。”
“杨兄若喜欢,便送给你了。”穆元甫不在意地把那锦盒往他身前推了推。
都是些妇人用的东西,他堂堂男子汉大丈夫,看着都嫌碍眼,有人能帮他解决掉自然是最好的了。
“不不不,周兄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些我却不能要。”杨公子又是摇头又是摆手。
“你把这些拿走,便是帮了我大忙了,放在我这儿也不过是浪费了。”
杨公子一听,脸上顿时一片恍然之色,语气却是更加的羡慕“周兄天生丽质,果真与我等不同。既然如此,我便不与周兄客气了。”
穆元甫被噎了噎,揉了揉额角。
天生丽质什么的,大可不必如此老子是个粗人,如假包换的粗人
他又想要叹气了。
只觉得再这么跟这些人混下去,早晚有一日他得要疯掉。
看着杨公子脸上又热情了几分的笑容,他整个人更蔫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眼前这位还算是“帮”过他的。
他蔫蔫地应付着热情洋溢的杨公子。好在杨公子也是个惯会察言观色的,见他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也不好再多留,故而便寻了个借口先行离开了。
待屋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后,穆元甫靠着椅背,再度揉了揉额角,良久,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可真是无药可救了,既然把那种人也招来南院”窗外传来了冷淡的声音,穆元甫抬眸望去,便看到了站在窗外,神色淡漠的年青公子。
正是那日在后花园,对他出言相讽,痛恨他自甘堕落的蓝衣公子,据闻姓蒋名烁,与他同住南院。
这段日子他也算是弄清楚了,西院与南院,虽然住的都是大长公主招揽的“公子”们,但是两边的“公子”在府中地位却是不一样的,南院的公子们比西院的公子们更受主子看重。
这当中最主要的原因,自然便是南院的公子们是为宫中贵人准备,一旦一飞冲天,便是大长公主府的一道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