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是不太明白你们这些人的脑子。”
陆定渊说。
“不过我也不必明白。”他挪开了脚,泪水和鼻血沿着赵庆的脸流淌,整个人都瘫在了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陆定渊走开,转身回到座上。
他说“我给你三日,将东西交出来。倘若交不出,这座城就不必再有姓赵的了。”
“拖出去。”
师爷还在为昌江城外竟有一座铁矿而震惊,听到陆定渊吩咐,人一激灵,连忙应道“是,大人”然后快步走出堂外,将一个衙役叫进来,二人合力,真将赵庆生生拖了出去。
将人丢出去后,他回到堂中,脚步越走越慢,神色也开始变得恍惚,又从恍惚变成喜不自胜,他难掩期盼地问陆定渊“大人,昌江城外真的有矿”
不待陆定渊回答,他就像已经完全得到了首肯一般说“小人在昌江城做了十年的师爷,竟从未听过城外有矿这赵家人藏得怎么这般好不过他藏得再好也抵不过大人慧眼如炬哇”
他搓着手,喜滋滋地说“大人入主本城不过一月,就发现了这样的惊天之秘,真是,哎呀,真是厉害,果然神仙手段啊我们昌江城竟然有矿,那赵庆瞒得好狠这样的宝藏,他赵氏一族吃也吃不下,几十年都不肯吐出来,硬是看着全城父老穷苦困顿一定要教他们把吃了的全给吐出来”
他絮絮叨叨,在内堂来回走动,甚至转起了圈圈,显然已经不知如何抒发心中喜悦了。虽然这不过是座铁矿,但这个“只”,只有陆定渊这样真正见过了什么叫富贵的人才能说出,对一个一辈子都已经蹉跎的文人来说,有矿,意味着有钱,有前途
难怪赵庆能开城中唯一的铁匠铺,不仅昌江城所需,甚至整个昌江县所需的铁器都是从赵字工房出去,几十年来屹立不倒,别家争也争不过,打也打不过,原来不只是因为他家人多势众,单单学徒都不止十个八个,更是因为他做无本生意,偷偷挖矿
这可是大罪呀
所以赵庆是不可能不向大人屈服的,现在谁人不知大人的手段,只要他还想保住自己的小命,不想全家全族都被撵出城中,就要将那矿的位置给出来,还要将他们挖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矿洞也要让出来,更是要罚没所得,将他们打回原形
不过最紧要的有了这座铁矿,昌江城就不再是可有可无了,若东南布政使祝明志果真犯上作乱,朝廷哪怕只为不让这逆臣多一处刀兵来源,也会发兵来保昌江城的
这样一想,多日来的忧虑简直是迎刃而解啊大人刚刚为增进民生撒出去的那些钱又算什么他们以后有好日子过了
他越想越是高兴,甚至要手舞足蹈起来,然而一转身,对上陆定渊,他的那份喜悦就像被扎破的鱼鳔,顷刻就泄完。
“大,大、大人”他结巴道,他说错了什么吗
陆定渊甚至懒得多看他一眼,淡淡一句话就将师爷从极乐世界打下地狱,“赵庆已将此矿卖予下江府。”
“什么”师爷大惊。
“下江府守备龙朋兴最迟月底发兵,锦衣卫千户也将率卫所军沿江而下,两军汇聚城外,这是一场大战。”陆定渊说,“去拟文书,发动百姓尽早将城外那些田地早些收割,以免平白糟蹋。”
师爷目光呆滞,张了张嘴,“大,大人是如何得知”
什么下江府守备、什么锦衣卫千户,前头不是只说倭寇云云吗,就算布政使要反,那不是还同他们隔着好几层,只要他们咬牙扛过,便又能回到过去的日子了即使没有任何人向师爷承诺过还能回到过去,他自己却是深信不疑的,所以他完全不明白,在大人口中,他们这座小城怎的又扯上了这些要紧人物究竟发生了什么
陆定渊说“你以为林兴贤出城这么多天,是去做什么”
师爷嗫嚅道“是,是去上报昌江城之困,兼寻人来援吧”
“所以,”陆定渊起身,留下一句话,“救兵不是就要来了吗”
师爷不敢跟上去,只能看着他的背影离开,脑中想的却是哪边是救兵是下江府还是啊,大人不正是锦衣卫
师爷暗骂自己真是糊涂了,幸亏没有说出口让人听见,既然大人那样说了,他自然就要尽快回去草拟告示文书。不过在向外走时,虽然他觉得自己已经想通了,却仍有许多说不出的不安。
这份不安,是来自一个小人物对世道即将大变,他和他所熟知的一切人事都将被彻底倾覆的预感。
若是林捕头在就好了,他想,让他一把老骨头独自面对大人,也不知道要折多少年的阳寿
他却不知道林兴贤回不来了。
不是人已经死了,而是在卫所出兵之前,他是不能回到昌江城来了。
受命离开昌江城后,林兴贤与关统逆流而上,很快与在浔河上下搜寻的卫所兵士接头,然后十分顺利地被引到那位千户大人面前。
在被召见之前,林兴贤经他人之口得知这位千户大人出身侯府,不仅身份高贵,还深得当今圣上信重,是陆指挥使殉职后锦衣卫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