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你曾经,因为钱,而去进行工业潜水吗”
潜水分很多种,大致上是休闲潜水,而一部分是商业的、职业的潜水。
“见面以来,你没跟我提过,你曾经怎么生存的,只说到日本继承了一大笔遗产,那在继承这笔遗产前,你是怎么生存的”
文澜皱着眉,已经问出不止一个问题,“程星洲说你参加过工业潜水,帮商业公司找石油”
“文文,”霍岩提了提嘴角,眼神坚定,“你还在认为,我曾经相当凄惨过。”
“是的。”文澜表情微微痛苦,语气失落,“无法忘记当年在渔村时的情景。我当时坐了一辆出租车,说是被导航带错,让我们多付了钱,后来我才知道,他根本没有带错,他是故意去的那儿,这是那条路的司机们牟利的手段,你却跟我说,是导航出了问题,你不愿让我知道人心险恶”
文澜停顿着,眼眶开始微微湿润,“我当时多小啊,十三岁,没吃过苦,不显得生存艰难、人心险恶,那天中午在渔村吃中餐,花了你四百多,那一顿我觉得不值一提,却是你当时身上所有的钱。”
“还有住石头房的钱,当时觉得那地方多破啊,现在来看,那明明就是一个很棒的地方,只有我眼高手低,不晓得正常生活是什么样的。”
“你不跟我说,你手头是多么困难,我要什么,你都尽力给最好的。这七年,你不知道,我每次想起来有多痛苦想着你可能为了几块几十块钱就去干那些你从来没干过的活儿,就心如刀绞”
“好了”霍岩轻柔笑着打断,一时又簇起眉心,微苦恼说,“怎么样让你心中的那些愧疚褪去”
文澜尚未回答,他就忽然伸手扶住了她后脑勺。
这才发现他掌心的宽度,轻而易举托住她那里,那么,他甚至就可以用这一只手去丈量她更多的地方
文澜深深叹出一口气。微微闭上眼,似乎自己也很头痛,难以忘怀和不去想他曾经经历过什么
“文文,”他揉揉她后脑勺的发,“别担心。如果你老是忘不掉,那可能是我的不合格,让你没有安全感。我的错。”
他又笑着,告诉她,“但是,你真是越来越聪明,竟然知道,我当时身上的钱被你花差不多了。”
这句多有调侃、取笑之意。
文澜一下无奈提起嘴角,“我当时不知事,不代表现在也不知事吧。”
“嗯,”霍岩垂眸,微微睨着她发顶,声音磁性,低问,“那你还后知后觉哪些事”
“多着呢。”文澜笑了,轻轻扭正了下身体,面朝着篝火。
他的掌心自然而然离去。重新扣起摆在沙滩上的酒杯。
气氛是安逸且平静、缓慢的。
文澜喝了两口果汁,盯着篝火看了一会儿,吹吹海风,让刚才的情绪离去,也顺便收拾了一下这一整天的七上八下心情,静静问,“你刚才还没回答我。”
工业潜水的问题。
他不能总是回避。
总是在她不知道的情况就什么也不说。
“我刚才怎么说了,”他语气淡定无比,“别对我担心。那场潜水是兴趣所在,和金钱无关。你没有想和海底融为一体的时候”
“有。”文澜笑,“曾经有一次在南非,真的被那场夜潜安抚到灵魂,静静在水底待着,被水压与各种情绪包围,简直像在洗礼。”
“也很危险。”他直言不讳,“你要有适合的潜伴。”
“我的潜伴虽然技术不如你,可对我也很好。”文澜说,“或者以后你当我潜伴,我们一起去世界各地下潜。”
“可以。”他随口答应,像是随意,又像是她所求根本不算一件事,只要是她提出来的,他没必要考虑,所以语气就显得无关紧要。
文澜简直被这场海边夜谈弄得像是微醺。
也可能是时间太晚,她开始进入昏昏欲睡的状态,所以整个人有点漂浮的快意。
又聊了些不知道什么,她开始无法集中在语言上,而是听各种声音。
大海声,沙子内部小动物的移动声,甚至残存的篝火动静。
霍岩在喝一种很烈的酒。但是他浅尝辄止,每次都是抿一口。
今晚上了很多洋酒,文澜一时无法注意到他当时倒得是哪一种,只知道存在感明显,时不时有酒香顺着风往她这边飘。
“今天早上算接吻吗”他嗓音也似这酒,未尝深意,便出锐利,柔中带硬,像某种出鞘的兵器,几乎能听出声响般地,一下子就砸进她脑袋。
文澜前一刻,脸上挂着笑意,海风吹着发丝,微微抱腿,坐在沙滩上,一手拿着似乎怎么也喝不完的果汁,悠闲听他讲着话,他一句,她也一句,有来有往,没有任何攻击性,不像今晚的索菲亚,时时刻刻都要提防着对方要出什么招。
他们之间气氛是很舒服的,舒服到几乎想让人睡觉。
但是,霍岩突然的这一句,就不算叫人多舒服的话了。
文澜的表情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