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夫人介绍的女先生叫赵清河,现在就在沥州城内租住,师雁行当天下午就见了她。
赵清河今年也才二十四岁,放在现代社会,可能研究生都没毕业。
但因生活磨砺,她脸上颇多皱纹,甚至还有了点白发,一身青布衣裳也洗得泛白、磨起毛边。但她的腰杆挺得很直,眼神很清澈,像极了夏日风荷上滚下来的两颗露珠。
小姑娘四岁,瘦弱弱竹竿也似,旧棉袄穿在身上直打晃,可举止大方,很可爱。
只一个照面,师雁行就看中了这对母女,又当场考教一回学问,十分满意。
赵清河的容貌不算多么美丽,但当真应了那句话腹有诗书气自华,平和从容,任何人在见到她后,就很难第一时间去留神她长什么样子。
师雁行几乎立刻就觉得,这人一定跟江茴很聊得来。
小女孩儿乳名丫丫,由赵清河亲自启蒙,小小年纪已识得许多字在腹中,字也写得有模有样,并不逊色年长两岁的鱼阵多少。
可惜小姑娘有点营养不良,嘴唇上没多少血色,头发也又稀又黄,细细的两条小辫子蔫嗒嗒垂着。
像两根自然风干的黄丝瓜条。
师雁行心生怜惜,从口袋抓了一把糖递给丫丫。
小姑娘明显心动,却还能忍得住,先回头望了母亲一眼。
赵清河亲自谢过,只许她拿一颗。
丫丫便伸出细细的手指,只乖乖拿了一颗,转身却递给赵清河。
“娘吃。”
赵清河摸摸她的小手,“娘不爱吃。”
师雁行看得一阵心酸。
这多像曾经的鱼阵呀。
“赵娘子不必介怀,以后都会好的。”师雁行试着摸了摸小姑娘细细的小辫子,只觉又干又涩,好似枯草一束,“丫丫也一起来,正好和鱼阵作伴,大家一起上学,也不寂寞。”
听师雁行亲口说让带着女儿,赵清河明显松了口气,又细细问了师雁行家中情况,没有异议。
暂定一个月二两银子,管吃管住,每个季度四套衣裳。
之前赵清河一直靠给人描绘观音像、抄书过活,饶是她技艺精湛、字迹非凡,一年也不过五七两银子,勉强维持生计罢了。
如今骤然提到一月二两,又各项开销全包,直如天上地下。
赵清河看了一回,只道太丰厚了些,“您没让我们母女分离已是宅心仁厚,怎好这般”
师雁行便道“应该的,她小小孩童能吃用多少您若过意不去,倒也好办,我家中有不少女童,平日也叫她们识字,您若有空,每日花费半个时辰两刻钟考教一二也就罢了。”
她和江茴日益繁忙,已经不大能抽出时间来教女孩子们读书习字了,少不得要委托出去,索性一事不烦二主。
赵清河一听,果然自在许多,“就这么办吧。”
稍后两人又去拜谢黄夫人。
赵清河带着女儿跪下,结结实实对黄夫人磕了三个头。
“这是您帮民妇第二回了,如此大恩大德,此生无以回报,惟愿来世结草衔环”
黄夫人就肉眼可见的有点懵。
第二回
第一回在哪儿来着
倒是她的大丫头有点无奈,上前半步低声耳语道“您忘啦就在咱们刚来那年”
“我被撵出来之后无处可去,回娘家后弟媳不高兴,爹爹和弟弟也嫌弃,就想着自立女户,奈何当地知县大老爷不同意,说是有伤风化云云。”回师家的路上,赵清河平静道。
可当时赵清河已被婆家所弃,娘家人也容不下,若不能自立女户,娘儿俩只有死路一条。
“我不服,就发了狠带女儿来了州城告状,不曾想黄夫人知道了”
当时黄夫人刚和周斌来到此地,听说此事后十分恼火,当场骂了几句畜生,又顺手抓了一把银瓜子与她。
“周大人打发人帮我立了女户,而黄夫人给的那把银瓜子换了小十两银子,我跟丫丫租了一间屋子,买了棉衣、棉被,这才没有冻饿而死。”
说起此事,赵清河依旧感激非常。
她和女儿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记得周斌夫妇的大恩。
师雁行听罢,不禁感慨万千。
果然人有千面,不能妄下断论。
周斌和黄夫人确实爱财,也有世人常有的阶级观念,当初帮赵清河母女,或许是出于新官上任下马威的需要,又或许是爱惜她的才气,又或者是单纯做戏但无论如何,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确确实实救了两条人命。
甚至黄夫人自己分明给了救命的银钱,竟转头就给忘了
师雁行突然就觉得对方竟然有点可爱
回家后先放了行李,又去见江茴。
江茴共情能力极强,后面一听师雁行说赵清河母女的身世,就跟着淌眼抹泪起来,忙叫人将提前准备好的衣裳照着赵清河娘儿俩的尺寸改一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