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这楼里的茶不错,我让小二再上几壶。”
大概是杨肃总觉得自己应该照顾沈青梧的情绪,他主动找话题,还出门去唤小二加茶。
其实沈青梧哪有那么多兜兜转转的情绪。
她和别的娘子都不一样,她不够细腻,生性粗糙。这样的性格适合战场,一回到寻常生活,她便总显得和其他娘子格格不入。
沈青梧此时看到了对面酒楼雅舍中坐着的张行简,也看到张行简发现她了。但是她懒得动,也不畏惧迎接他的注视。
张行简知道她在这里又能怎样
明月夜,汴水流。茶楼中歌女所唱的小曲与琵琶声混融,外面人来人往的喧哗声、楼下观灯百姓们的惊呼声,胭脂香、灯火影
小小茶楼雅舍,好像忽然间汇聚了一切人间烟火。
在那方烟火之外,一切十分宁静,曲声悠悠,她趴伏在窗边,撑着下巴。
她词汇贫瘠,只知道说“好看”。
他望着她,她目不转睛地回望。
他睫毛微颤,猝不及防地收回了视线。
沈青梧看他去摸桌上的杯盏,心中一动世家郎君是不是都像他这样一言一行都和别人不一样,低头喝酒的样子,都更动人几分。
不过沈青梧认为,私下的张行简,其实是慵懒而随意的。她至少目睹过两次他懒洋洋的、被人推着走也不想动的样子。
听杨肃他们说,张行简和沈青叶定亲至今,仍有许多娘子对那人暗送秋波。不过张二娘子对张行简一向看得严,张行简身上才丝毫没有一点儿轻佻的传言。
沈青梧暗道可惜。
一看就很好睡,却是个雏儿,真可怜。
她一时想到军营中男人们轻浮的荤话,一时想到那夜幽暗中气息急促却克制、面上薄红的蒙眼郎君。
沈青梧垂下眼,唇角浮起一丝笑,心头有些痒。但这种痒意,尚不严重,她能克制。
领着小二进门来的杨肃怔了一怔他从没在沈青梧身上看到过这样戏谑又带着柔意的笑容。
满东京,私下里都会猜,沈青梧对张行简有些意思吧。
张行简隔着窗与汴水游街、灯火月明,看着对面的沈青梧,脑中随意地想到这些。
世人喜欢猜测张家和沈家的事,喜欢聊为什么张行简和沈青叶还不成亲,也在沈青梧回来东京后,偷偷摸摸地猜“那位女将军当年说她不喜欢张月鹿,可他们之间的气氛,实在奇怪。”
“也可能是有人说沈将军追过张月鹿,沈将军不高兴,才对张月鹿一向脸色不好的。”
“由爱生恨或者由恨生爱”
他们不敢将这些想法放到明面上,但是张行简是知道别人怎么说的。
沈青梧应该也知道。
所以,他总是要刻意与沈青梧保持几分距离,总是要刻意地拿捏两人之间相处的氛围,总是要既照顾她的面子,又不能太放任她的任性。
然而他思虑来担心去,沈青梧倒是从来没有为这些事烦心过。
以他看来,她一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装作帝姬来亲他,压着他享受快意;此夜她坐在对面茶楼,毫不掩饰她在看他。
她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不在乎他怎么看待她,不在乎他是不是知道她在看他。
真是一个自由自在的沈青梧。
他倒是真有些喜欢她这个性子了。
张行简垂下眼,唇角微微浮起一丝笑。他借喝酒掩饰。
“郎君,我姐姐对你的心思,你并非不知道。若非不得已,我希望你与我姐姐保持距离。”沈青叶轻轻柔柔的话,唤回张行简。
张行简道“从来不是我要对她如何。”
沈青叶抿唇,轻声“我知道。但是我不希望看到我姐姐受伤。郎君既与我定亲,何苦还要招惹我姐姐我姐姐好不容易放下你”
沈琢本来不想说话,听到这里,忍不住帮腔“不错我们家青梧的好姻缘多的是,张月鹿你莫要耽误我们青梧。”
张行简侧过脸,目光落到那趴伏在窗边、仍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沈青梧。
再一次对上他的目光,她甚至挑衅地挑了一下眉。
张行简睫毛晃一下,再一次地收回目光。
他敷衍地应付着这对兄妹“我毕竟是中枢大臣,她是唯一的女将军,我有些公务需要与她谈一谈。”
沈青叶目光闪烁,她仍有些迟疑。在她看来,张行简与姐姐的每一次接触,无疑都在害姐姐。
她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是沈琢三年前告诉过她沈青梧是如何发的誓。沈青叶每每想到,都要默默落泪。
沈青叶说“郎君这样七窍玲珑的人,本就不适合我姐姐。”
沈琢在旁欲言又止。他因当年的事而不喜欢张行简,可是青叶与张行简是未婚夫妻,两人迟早会成亲。
张行简再次抬目,他幽静眸子清水涟涟,映着外面的星火,柔情缱绻。
他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