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琅从房间出来的时候,裴清术正站在走廊和玄关的衔接处,扬眉去看墙上那副画。
空旷山谷之中,是少女与羊群。
林琅以为人都走了,所以想出来倒杯水,没曾想。
裴清术听见开门声,往后看了眼,正巧对上林琅的视线。
她身上一件白色棉麻连衣裙,随意搭了件外套,微卷长发就这么散在肩上。
皮肤白到透了点惨淡神色。
整个人有种天性的慵懒劲儿。
像刚睡醒的猫。
猫天生就带点谁都不放在眼里的薄凉。
这样的特性在林琅身上,恰好可以找到。
她的冷也不是刻意的,纯粹就是,对自己不感兴趣的人提不起多余的劲来。
她对周硗是这样,对蒋杳是这样,对裴清术,同样也是。
唯独只在徐初阳面前,她才会生出点别样的情绪。
悲痛或是失望。
这些都是建议在爱的基础之上。
彼此看到对方的第一反应都是一样的。
裴清术原本以为家里只剩他一个。
林琅也是这么认为的。
她也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水杯被随手放在一旁,她走过来“喜欢”
主谓缺失的一句话,听起来容易让人感到混淆。
换了其他人,可能会问一句什么
裴清术只是笑笑,先不去看她的眼睛,视线重新落回那幅画上。
“你画的吗”
他应该是听懂了。
听懂了她的问题,以及她刻意想去让人多想的,意味深长。
不回答,不忽略,巧妙将话题转开。
林琅从不质疑那些人对他的奉承。
天之骄子,对谁都一副慈悲心肠,温柔谦逊。
像是在他身上叠buff一样。
随便一个标签换在寻常人身上,都是能单出的一张王炸。
他天生就起了一手好牌,然后靠着自己的努力,将这副好牌的作用发挥到了最大。
“你怎么知道”林琅不掩饰自己的疑惑。
家里墙上挂了很多画,不单单只有她的。
这人当真聪明到了这种地步,前后只见过两次她的画,就完全摸透了她的画风
她心中不动声色的诧异时。
裴清术指了指画像角落的署名。
barbara
同样的署名在先前的画展上,他见过一次。
林琅瞬间了然,居然是因为这个。
她点头承认“是我画的。”
“barbara。”他说起英文来,有股很重的伦敦腔,像个儒雅的绅士,轻慢朗诵诗集。
“为什么会取这个名字”
询问语气并不重,像是随口一提,林琅答或不答都可。
林琅反问他“你看过山茶文具店吗”
他摇头“没有。有空了我会去看看。”
认真到,像是以为她在给自己推荐。
林琅沉默一会,也没有去过多解释,只是补充一句“里面有个人物叫barbara。”
于是,裴清术顿悟了然“因为喜欢那个角色,所以就取了相同的名字”
“那倒不是。”林琅只说,“当时教授让我们给自己取个英文名,我说就取我本名的拼音行不行,他说不行。我就随手写了个bob,结果被教授单独拎去办公室训了一顿,说我态度不端。正好那段时间在看这本书,就照抄了一个里面的名字。”
不知是她的哪句话,引得他发笑。
他垂下眼,唇角扬起一道轻微的弧度。
“很有趣的来源。”他说。
国人大多含蓄,夸奖的话也得拐个十万八千里才能说出口。
生怕对方能听明白似的。
或许是在国外待的时间够久,也或许是,本性如此。
裴清术像是天生就有一种,对他人无限给予肯定的能力。
林琅已经记不清自己在他这儿获得过多少次夸赞了。
无聊到甚至乏味的一段话,他都能听出几分有趣来。
“这画是我给一家出版社投的稿,但被退了。”
至于退稿原因,对方委婉又歉意,洋洋洒洒好长一段。
总结下来就是三个字。
过不了。
裴清术再去看那副画,空旷山谷之间,少女像是背着行囊准备远行。
可仔细瞧时,又会觉得,攀附在她背上的行囊是个不足月的婴儿。
那样小,小到不及少女手臂长度。
是背着行囊奔赴自由,还是被责任绑在山谷之间。
全凭赏画人自己思考的角度。
“我能看出这画出自你手,并非是因为角落署名。”
他放轻语调说话时,有点像老唱片里传出的声音,低沉醇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