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姑娘,是我。”年轻人说道。他现在满脸胡子的模样,就算是见过面的人也未必能够认得出,但他却并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也没有做任何可以取信于人的举动。
季姑娘没认出他长满胡子的脸,却觉得他的声音很是熟悉,因此她又仔细去看了看他露出来的眼睛。然后,她的脸色就变了。
她打开门,对年轻人低声道“跟我来。”
季姑娘带着他一路避开人,来到一间没有人的偏房,问道“你去哪里了这么多年没有消息,我还以为你已经”
年轻人笑了,他的笑很温暖。季姑娘是他的朋友,他的朋友有很多,但不是每一个朋友在他遇到这样的麻烦时,都还能信任;也不是每一个朋友与他四年不见,在他带着一脸大胡子时,还能凭着一双眼睛就认出他来。
季姑娘上下打量了他一圈,神色放松了一些,问道“你怎么这副模样我险些没认出你来。”
年轻人的笑容收了收,说道“因为我是要来给你添麻烦的。”假如季姑娘已经认不出他,又或者假作认不出他,那他应该立刻转身离开。
季姑娘的神色也郑重下来,问道“那柄剑还在你身上”
她知道四年前年轻人因为一柄宝剑被人围杀,那是她最后一次得到与他相关的消息,这也是所有人最后得到的消息。
年轻人点了点头“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他想把血锈刀交给季姑娘。
季姑娘有一身医术,性情温和善良,常年义诊,也救治动物,见虫蚁亦不肯伤。
假如这柄剑一定要被某个人掌握,那么,它被放在季姑娘这样的人手中,会不会就没有问题了
季姑娘应下了。
她不是练武之人,也与这些人没有什么关系。这柄剑对她来说是无用之物。她把它压在包铁皮的老樟木大箱子底。
季姑娘不养宠物,没有什么猫猫狗狗会打开铜锁从杂物下面挖出这柄剑,也没有什么老鼠能被控制着啃穿铁皮,更不会有什么金雕把整个箱子抓走。没有外力施加,这柄剑最多用杀意再破坏几个剑匣。
它的能力终究有限。假如它自己就能杀人,又何必一定要找一个主人
现在,年轻人给它找了一个没有杀念的主人。
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这柄剑一直安安稳稳地待在季姑娘的箱底。它没有放出足以破坏箱子的杀意,没有控制动物来帮它脱困另找一个主人。它似乎已经黔驴技穷了。
季姑娘仍然像之前一样,每日晨起、打泉洗漱、读书、散步、救治病患、从不杀生。她生活得规律又安然,那柄压在箱底的剑没有给她带来任何改变,她好像已经把那柄剑忘掉了。
哪怕是在梦中,看着这样安然的生活步调,朗擎云的心也不由得随之放松下来。
他渐渐生出希冀是不是只要心中没有杀念,就可以控制住血锈刀了
又过了几日,季姑娘住所里来了几个客人。
朗擎云心中一紧。难道血锈刀在这里的消息已经被人得知难道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就要被打破
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多虑了。这些人并不清楚血锈刀的事,他们是季姑娘的旧识,为了别的事来找她的。
朗擎云替她松了口气,思绪飘飞。他在想他的这些梦。
曾经他认为这些梦是血锈刀上的痕迹,后来他觉得这些梦或许是藏在血锈当中的痕迹。
可是在这段梦中的时日里,朗擎云并没有看见年轻人。他把血锈刀交给季姑娘之后就走了。朗擎云的梦境并非连续到每时每刻,时常会跳到下一段时日。当他的梦境跳到年轻人离开之后,梦中的视野一直停留在这座宅院里。
难道这些梦的基点并不是年轻人,而是血锈刀又或者是血锈刀的每一任主人他的猜测错了吗
就在朗擎云思虑之时,却见季姑娘与她的旧识起了矛盾。朗擎云没太注意是什么缘故,只看见季姑娘很不高兴,拂袖离开了客厅。
朗擎云下意识跟了上去。季姑娘径直走进那间放着箱子的房间,打开锁,从箱子底取出了那柄剑。她抽出剑,剑身倒映出她的眼睛,那双温柔安宁的眼睛里正在生出一根根红血丝。
她的愤怒变成了杀意。
朗擎云不寒而栗。
血锈刀并非黔驴技穷,它早已在这段时间里用杀意浸透了季姑娘的心底,只等一个引子,就要爆发出来。他寻找到的希望是假的。
朗擎云劈手想去夺季姑娘手中的剑,他的手像影子一样穿了过去。
这是早已发生过的事,他那时并不存在,他只是一个梦中的看客。能看、能听,却无法改变。
季姑娘从来没有练过武,也从来没有拿过剑,但她持剑的姿势极为标准,眼中的杀意凌厉可怕。她提着剑走出了房间。
她要去杀人
朗擎云眼只能睁睁地看着,他的目光悲伤又哀茫。
季姑娘已踏出房门。
一枚石子忽从廊后飞射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