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有一灵宝观,虽然名声香火都不如京中第一大观清虚观来得显赫,位置在偏远的皇城根外,但这一次也在皇廷的邀请范围之内。
原因无他,这观不管生儿育女不管官运亨通,唯独求雨显灵过好几次。
据说有一朝山东大旱,京兆尹亲临求雨,不出七日便有快马来信,说突有大雨倾盆,甘霖降了个痛快。
又有一朝甘肃大旱,皇帝亲自率群臣去太庙祈福都没得办法,首辅带着人又去了一趟灵宝观,几日后再次如愿解围。
时间隔了几十年,类似的传闻都找不到来由出处,偏偏都传得神乎其神。
陈毫原本是吩咐自己徒弟过去跑一趟,可是马车走错了官道,还真就阴差阳错地到了这观前,像是早已安排好了一般。
太监到了跟前,车还没停稳就瞧见了人影,夜雾里模模糊糊的,像是一个老道士带着个小童。
“嘿”陈毫揉揉眼睛,招呼前头的马夫问道“怎么还有人等在这儿了”
“前头有一个老道姑,好像还带了徒弟,是不是在等咱们”
“懂点礼数,”陈毫低声呵斥道“那得叫女冠、羽客,乱叫当心得罪人”
直到下车靠近,他才看清此人模样。
满头银发梳得一丝不乱,皱纹累累两眼含慈,特别是额前眉心之间点了一颗红痣,气态不凡。
“贫道乃太繁法师,名为茅知崖,特此在此等候多时。”
老太太微微抬手,示意车子载她们一程“请吧。”
陈公公人都傻了。
“前头可有人来报信过”
“没有。”
“那”他终于反应过来“法师是自己打卦猜出来的”
茅知崖抱着拂尘从容上车“掐指一算罢了。”
说来奇怪。
她穿得确实是绣着灵宝观玉簪花的暗花纱青袍,但身后跟着的另一女子看起来不像童子,穿着打扮皆像是山中人。
陈毫心怀畏惧,但怕带回去惹事生乱,还是拦着多问了一句。
“敢问这位可是法师的徒弟”
“不,”茅知崖淡淡道“她是发丘山人,我特意请来的。”
竟是盗墓的
陈公公忙不迭应了一声,催促马车快些前行。
照理说,他当太监这么多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皇上夜诏各路事发突然,还碰巧让他走错路碰见这么一位,真有意瞒着也是杀头的罪。
其他道观寺庙皆是明日晌午齐聚乾清宫,唯独这两人当晚就领了牌子带进宫里,引到偏殿略作休息。
陈毫快步去见了皇上,几句话交代清楚前因后果,问是叫进来见见,还是先安置在一边,明日再谈。
太监们出宫传话的时辰里,柳承炎正在练字。
他也是瞧见内阁大臣好些个卖弄文笔手腕的,就差仿王羲之的字来叩问圣安,自己多了那么点好胜心,虽然从前就写得不错,也要再深练一回。
陈公公交代完情况,柳承炎没什么神情变化。
“让她们进来。”
他原本定了三道题目,明日晌午待群贤荟萃了再一道比试。
瞧这样子,像是已经来了高人。
太繁法师带着那发丘人一同进了宫里,领着她一道行礼谢恩。
柳承炎瞧着这看着七八十岁的老婆婆,再瞧她身后看着十几岁的瘦矮姑娘,终于收了笔墨。
“法师名讳我已经知道了,这位是”
那姑娘上前一步,拱手道“在下邱中寄,稷山邱家第十四代传人,今年三十九岁。”
柳承炎本来是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这时候才皱起眉。
“多少岁”
“三十九,没有说错。”老婆婆笑道“她的两个女儿,如今都已经比我还要高了。”
可是可她这副样子,瞧着也才十七八岁,这怎么可能呢
柳承炎再三看过她们的样貌,神情恭谨许多“难道法师已过了百年”
“那倒没有,今年七十二。”
邱中寄终于开了口,嗓子已是沉定的妇人音。
“我自幼出入墓里,不见天日,加上钻洞过穴要节食缩骨,才是这副模样。”
“原来如此。”柳承炎并不计较她出身高低,示意陈毫速来抬座上茶。
太繁法师这一次出山,还真是机缘巧合。
她原本在青城山里打坐悟道,一时算到了今日之召,预先备了车马来京中赴命。
赶路时遇着豺狼横路,又有暗矢相救,碰着面了才发现双方都不是等闲之辈,一道带了过来。
说是因缘巧合,又或者宿命相催,都听着颇为惊奇。
“虽猜中了今日时刻,去哪见谁,但再深一层也无从得知,来的路上占了个坤卦,贫道只猜此事与土木有关。”太繁法师捧着香茶呷了一口,缓了些寒意道“敢问皇上,是皇陵有恙,还是哪里现了凶邪”
柳承炎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