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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露重,便是裹着锦被睡下了,也像是总有一股挥之不散的凉意。
柳承炎原先抱着冯润心,等着妻子睡熟了才坐直了些,倚着床头独自出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手都失了温度。
殿外夜鸦蓦然叫了一声。
冯润心习惯性握住他的手,一发觉位置不对,便也醒了,摸索着一同坐了起来。
“深怀”
“再睡一会儿,”他温声道“还早,你好好休息。”
冯润心用掌心捂着他的手背,又忍不住俯首亲了一下,很是怜惜。
“怎么睡不着了”
柳承炎本来不想和她提前朝的事,可因着年少,总想与谁匀出几分自己的内心。
“这是我第一次杀人。”
他说得没头没尾,但口吻疲倦,如同多日未眠。
准确来说,张平之死,并不是他下达的诏令。
那个贪官是自己熬不过苦楚,索性寻了个痛快。
但这一年来,柳承炎见过他几次。
第一次是在惠王府前,他见过这个老人,立在群臣之中,神色恭谨地行礼道贺。
然后是在上朝时。
张平总站在白首辅的右后方,他哪怕并不关心,也总会见到几次。
他对这个老人,谈不上熟悉,也谈不上有多恨。
但这是第一次有人因他而死。
像吹灭一盏蜡烛,又像是折下一枚叶子。
轻描淡写,从此渺无声息。
柳承炎一直很明白,自己在做皇帝。
突兀又清晰地,从藩王府来到紫禁城,从此万人之上,生杀予夺。
他一个念头,便让一个人毒发而亡。
说来简单,却也刻骨。
冯润心捂着他的手背,没有多问。
她便是不愿关心这些,瑞才人的长跪也早已说明了宫外的事。
可她也不想做依附他的花藤,宁可让他多倚靠自己一些。
思忖半晌,还是想予他宽心。
“陛下见过路边的死人吗”
柳承炎侧身看她“你见过”
冯润心点了点头。
“我很小的时候,和侍弄花的小芝儿玩得很好,她还会做花糖,经常捉蝴蝶给我看。”
“小芝儿虽然要做体力活,但那时候也才六七岁,是跟着父亲一起讨生活。”
“后来她父亲挣了些家底,便带着她离开我家,去开了间粮铺。”
“转年冬天,哥哥带我去街上买年货,我被路边惊马吓到,撞倒了匍匐在地上的雪堆。”
柳承炎立刻反应过来“你是说”
“那是冻死许久的小芝儿。”冯润心低低道“那个荒年,官役克扣,灾民哄抢,他们没有熬下去。”
开粮铺的父女两,最后都饿死在街边,被飞雪无声掩埋。
“我哥哥后来安葬了他们,但那又有什么用呢。”她握紧他的手,仿佛随着回忆又目睹了达官贵人们庆贺新年的热闹日子。
人们都说瑞雪兆新年,便是郊外农民们见到漫天飞雪都会喜气洋洋,来年庄稼想必都会被滋润的很好。
各家窗户上都贴着年画福字,不少大户人家争相请了戏班子去府里好好喜庆一回。
只是
小芝儿再也不会给我捉蝴蝶了。
“深怀,你杀了不好的人,是为了让更多人能好好活下去,不是吗”
柳承炎没再说话,倾身把她抱紧。
“我会的。”
他有她在身边,就好像无论遇到什么事,被扰动不安的心总能平静下来。
碧血案终于被掘开真相,朝野内外均是一片惊动。
程潮前脚安排人给洪家立了祠堂,就有不少百姓甚至文官过去凭吊追思,香火堆到积成灰白一堆。
瑞才人没有再降位份,但扣掉整年的俸禄,命她去宝华殿里吃斋念佛,抄经思悔。
这道旨意一传出去,宫里都默契清楚,这是无限期的禁足。
可能瑞才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惜从前承宠时,也没留下一个子嗣。
孔嬷嬷秘密接了旨,安排靠谱的宫人照顾瑞才人的起居饮食,留意是否有人趁机下毒。
至于前朝,着实是一山倾倒一山开。
张平写的终罪书直接波及了大片权宦,南北两党均是被言中不少要害,锦衣卫循着线索已经拘走了数十人。
除去这些被查出来的,还有不少人畏惧前头这血淋淋的例子,没等锦衣卫找上门就写了自罪折听候发落,前前后后又是数十人。
原先旧朝积冗难削养官为患,现在倒是得了个方便,一群老官宁可辞官回乡守棺材也怕被清算,许多好职位都空了出来,等着为朝廷吸收大批的新鲜血液。
柳承炎思虑再三,下了个更令人始料不及的诏令。
原先上头的官被杀被降,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