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僻,地广人稀,冬日里偶有捡拾柴火和挖野菜的穷苦下人,至于主子们和主子贴身的婢女小厮,是不屑于去的。
茵陈、野菊芽、野蒜、荠菜跟着郑嬷嬷,周瑭在雪褥下探索到一个新奇的世界。
他第一次知道,即便在冰雪之下,也有生命在倔强生长。
就像主角一样。
他暖暖一笑。
挖出一头野蒜之后,周瑭忽地抬头侧耳,微微凝眉。
“嬷嬷,你有听到什么动静吗”
“或许是野兔吧。”郑嬷嬷没有留意。
雪地里万籁俱寂,周瑭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极目远眺,洁白的果树林里,远远有两个小黑点,正向这里高速移动着。
“嬷嬷,”他嗓音略微有些颤抖,“这里会有狼吗”
郑嬷嬷被他逗笑了“这可是侯府,怎么会有狼”
话音未落,嚎吠声便远远传来。
那嚎吠声似狼似犬,又极为凶恶,洋溢着搜寻到猎物的兴奋。
郑嬷嬷脸色白了。
她看得分明,那是二爷送给三公子的獒犬。獒犬身形强壮堪比小狮子,这两头野性未驯,没牵绳,还没戴嘴罩,在这荒凉无人处,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两头獒犬目标明确,直冲冲向他们奔来。
“嬷嬷,这附近可有小屋能暂避”周瑭忙问。
“有守林子的小屋就在前面”
一老一幼在雪地里奔跑,周瑭有轻功,但顾念着郑嬷嬷所以跑不快,人和獒犬的距离在急剧缩短。
“你先走,不必管我”郑嬷嬷上气不接下气。
周瑭权衡了一下利弊,一咬牙,松开了郑嬷嬷,自己如一只轻灵的小兔般,瞬间消失在了视野之外。
独留郑嬷嬷一个老妪,踉踉跄跄往小屋那边跑。
偶然间她被树根绊倒,再爬起来时,獒犬已经近在眼前。
犬口大张,舌头上挂着涎水,利齿间还渗着鲜血,分明是要咬人见血的
郑嬷嬷眼中现出绝望,但想起至少让孩子跑掉了,便没有遗憾地闭上了眼。
“叮”,一粒小石子砸在獒犬脑袋上。
獒犬愤怒地皱起鼻子,回头去看。
只见周瑭气喘吁吁地赶了回来,软和的眉眼间满是坚毅,两只小手紧紧握着从小屋里拿到的铁铲。
“做什么又回来”郑嬷嬷落了泪。
“快走”
周瑭顾不上多说话,勉力抡起铁铲,抵挡住獒犬的血盆大口。
铁铲很重,粗粝的铁柄磨得他手心生疼,他用尽了全身每一分力量,肺部火辣辣地灼烧。
一时竟然没让那头獒犬占到便宜。
不对,有什么不对劲。
周瑭警惕性拉到最高。
这里只有一只獒犬,可刚才从远处看,獒犬分明有两只
他后背一凉,猛地回头看去。
另一只潜伏在树桩后的獒犬,正凶猛地腾空向他扑来
周瑭心脏几乎停跳。
他甚至嗅到了恶犬口中逼人的腥臭味。
完了。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嘭”地一声,一架装满柴火的扁担横飞而来,猛地撞翻了腾空的獒犬。
有人从身后笼罩住了他,和他一起握住了那柄铁铲。
药香扑鼻。
寒冷、苦涩,却让人安心。
对于周瑭来说非常笨重的农具,在薛成璧手里却是一件轻巧锋利的武器。
高高抬起,向着前面的獒犬,狠狠砸落
接连十数下,血浆飞溅,直到獒犬狂吠变作呜咽,直到呜咽彻底静止,他的动作仍未止歇。
哐、哐,寂静的雪林间,只剩下铁铲砸击骨骼的刺耳巨响。
机械的,疯癫的,着了魔似的有用不完的力气。
“可以了,它已经不会咬人了,”周瑭胸闷欲呕,嗓音格外轻弱,“二、二表兄”
薛成璧顿了顿,瞥了一眼瑟瑟发抖的孩子,猛地僵住了动作。
他凤眸猩红,嘴角牵着一丝诡异的笑容,理智几乎被暴虐的疯狂吞没。
还好有人叫醒了他。
薛成璧一语不发,动作轻缓地从孩子手里取走了铁铲,向另外那头被扁担砸倒的獒犬走去。
铁铲拖在身后,划出一道鲜艳的血痕。
獒犬正要低吼狂吠,却在对上薛成璧双眼的一瞬间,呜咽一声,夹紧了尾巴。
它曾与狼搏杀,但面前这个看似瘦削的小少年,凶戾狠辣更甚于狼。
獒犬仓皇而逃。
薛成璧眼中涌动着暴戾,举步欲追,又倏然站住。
他手背青筋暴起,似乎在强行克制着什么,最终做出决定,回身,缓步向周瑭走来。
周瑭心里紧绷的弦一松。
再望着满地血红,只觉眼前阵阵发黑。
他有些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