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次春光都绽遍,红嫩风柔,又吹到碧桃芳园。这时节柳絮正预备着席卷全城,结在树上,像檐角蜘蛛的网,捕住一点飞花。
梦迢仰着脸,临窗看着檐角下小小一只蜘蛛,冷着眼色埋怨,“这些人做什么吃的廊下结了这么些蜘蛛网竟没瞧见”
彩衣向窗外仰头望一眼,“我说说他们。这会摆饭么”
“摆吧。”
彩衣依言出去吩咐,梦迢一身浅碧衣裙,款行到床前,将银霜色的纱帐挂上月钩。
孟玉自泰安州归家。头两日先往章弥府上去了一趟,议定正事,才得闲在家稍歇。因连日舟车劳顿,睡得便久些,此刻还在高枕安眠。
她居高瞧他一会,才依依落在床沿上摇晃他,“起来吃饭了。”
“嗯”孟玉昏昏沉沉地睁眼,看什么都有些模糊,纱帘曼卷,画屏香锦,将心中人照在眼前。梦迢的轮廓一点点清晰起来,他就笑了,“你起这样早”
“还早都过了巳时了。”梦迢挑挑眉,拿扇拍他一下,“快起来吃午饭。”
“是么”孟玉撑身起来,果然见窗外日已正中。他何其舒畅地抻个懒腰,“还是家里的床睡得舒坦。”
梦迢起身喊丫头进来伺候他洗漱,走到外间等他吃饭。桌上是几样家常,梦迢着意特叫人添了道新鲜的糟春笋,两人挨坐而食。
其间她问起泰安州的事,孟玉吃了几盅桃花酒,睑下微红,神色大好,大有意气翩翩之态,“三百石盐一到泰安州,那头就结银子。这一趟不算白跑,就连年底八百石的买卖也说定了,只等过几月签契。”
暗里一算,加起来可是几十万的进项梦迢自然也开怀,难得殷勤地替他筛酒,“那头银子一到,你这里再献到京,说不定布政司就真有你的一席之地了,好事情呀”
“要不是为这桩事,我何必在董墨眼皮底下冒这个险”孟玉搁下盅,有些忧虑,“董墨的祖父与楚大人在内阁打擂台,秦循这一卸任,说不准就要叫他接了布政史的职。我的银子送上去,也不知有没有效用。”
说起董墨,梦迢缄默了一瞬,若换从前,自然是贬低别人叫他宽心。可如今只是清浅一笑,“就是这回没有,别的地方也能管用。即便是董墨接了这个职,他的职呢,又是谁来接”
孟玉思来也这理,宽了眉宇笑了笑,伸出胳膊替她盛了碗汤,眼也没抬地将碗搁回她面前,“说起他,我不在这些日子,你还是没去见他”
也不知他是催促还是制止的意思。梦迢摸不准,只说“他只当我还在无锡老家呢。”
既说到董墨,她心里难免想起银莲,倘或从前她与孟玉之间是水中望月,那么现如今,这两人就是水中起波澜,将月又模糊了些。
梦迢心里有丝不高兴,懒懒地搁下箸儿起身。她是想从对董墨的一点悸动里抽身,回到原来的日子里。可原来的日子里又多出个人来,总是发生了些变化的。
孟玉搁下碗追望她,“你就吃饱了”
她没答,坐在榻上叫丫头端茶水漱口。窗外晴光密罩,莺啼燕噎,唤起新愁压旧眉。
梦迢揩着嘴,将丫头挥出去,盘着腿儿在榻上吃茶,乔作不经意提起,“你回来三日,前两日只顾着公务,昨日回来也是在案上理账目看契书,入夜倒头便睡,还没去看过新姨娘呢。”
“噢,这一向忙,我倒忘了。”孟玉适才想起银莲来,笑了笑,“她在家住得还惯么有没有哪里惹你生气”
“她住不住得惯我哪里晓得这该是你做丈夫体贴的事情嚜,你自己去问她。”梦迢闲讥一句,又缓缓把嘴角搁平,“我正要与你商议件事。姨娘是你的人,接来家里是应当的。可她妹子玉莲住在咱们家算怎么回事咱们不能够白给人养小姐吧我看你在衙门里拣个当差的,将她嫁出去为好。”
孟玉那厢漱了口,也挪到榻上吃茶,“这话不错,我原本就答应她要替她妹子看户人家,只是一直不得空。”
梦迢拈帕将茶盅沿口轻拭一圈,抬起一双冷淡的笑眼,“咱们家,各人有各人的差事,从来就没有一个吃闲饭的人。梅卿眼瞧着要出阁了,还没个人顶上。你这位银莲姨娘,我看着很好,不知你意下如何”
蓦地问得孟玉哑口无言,也不知近来事忙还是别的,他从未想到过这里。此刻现想,银莲那弱娇娇的模样跳到眼前来,怎么瞧都不像能在那些达官贵人面前顶事的样子。
沉默中,梦迢一双眼尖尖地笑盯着他,似要钻进他心里找寻一点什么蛛丝马迹似的,“好不好的,你倒吱个声呀。”
他最终无所谓地笑开,半副身子欹在窗台上,“你看着办吧,这种事情一向是你操心,何必问我。”
顷刻梦迢便笑靥如春,将他的茶盅端到面前添茶注水,“到底是你的人嚜,总要问过你的意思。那你听我的,先将她妹子的亲事定下来,早日打发走了为上。”
说到此节,她又冷了脸,“我不喜欢她这妹子,咋咋呼呼的,吵得人脑仁疼就罢了。前日还与彩衣吵嘴,把彩衣都委屈哭了。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