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妈也会这么打他们吗”
“不知道。”
“唔”
江绵说“我偷偷看过他们的脖子和手,都是干干净净的。”
不像他们,常年带着青一块紫一块的疤。
女孩用双手托起下巴。
她对江逾的话十分感兴趣,忍不住畅想起来“等我们从这里走掉,夏天就能穿短袖的衣服了。”
哪怕是不到十岁的小孩,也有属于自己的自尊心。
她没向同学们说过家里的事,哪怕到了夏天最炎热的时候,也总是穿着一件长袖上衣,从而遮住手上的青紫痕迹。
江逾也笑了笑。
白霜行对他了解不多,只觉得这是个隽秀内向的小朋友,话很少,在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里,从没见他笑过。
这是第一回,像所有天真无邪的孩童那样,江逾扬起了嘴角。
“还有游乐园,动物园”
他想到什么,眨眨眼睛“电影院。”
江绵“电影院”
小学每年都会举办春游,无论游乐园还是动物园,他们都去过一次。
至于电影院,两个孩子只在街上远远看到过。
对于他们的父母来说,与其花钱去电影院,不如舒舒服服坐在家里的电视机前,调到电影频道。
“他们最近不都在讨论吗那部新出的电影。”
江逾笑笑“你昨天也说想看。”
女孩立刻点头“嗯嗯”
白霜行安静站在一旁,体会她此时此刻的心情。
闷痛褪去,好似寒冬不再,尖冰锐利的棱角一点点融化,留下一滩清凌凌的春水。
一只雀跃的鸟挣扎而出,对世界满怀好奇,迫不及待想要探出脑袋。
她在想,电影院里会是什么模样一块巨大的屏幕横在墙上,和家里究竟有什么区别呢
还有电影
他们将会看到怎样的电影喜剧片,动画片,或者嗯,恐怖片
这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孩。
如果不知道结局,在此时此刻,白霜行也许会为她感到一些开心。
接下来看到的一切,渐渐与已知的故事重合。
好赌的酒鬼父亲输得倾家荡产,为了钱,答应了与百里的交易。
女孩仍然记得那个送她创可贴的姐姐,出于感谢,也出于害羞,用最后一点零花钱买下精致的小信笺,认真写下想要对她说的话。
可惜没能送出去。
被房东送进地下室时,江绵在哭。
一段劣质电影般的转场后,画面来到一处昏暗房间。
江绵被绑在椅子上,嘴唇被胶带封住,只能听见含糊不清的呜咽,双眼满是泪珠。
在她身前,站着满脸皱纹的百里。
白霜行闭上双眼。
江绵在害怕。
她年纪太小,想不通父亲为什么会轻而易举将她舍弃,也不明白眼前的女人为什么要向她举起一把刀。
白霜行没去看身前的景象,只能感到密密麻麻的疼痛宛如小虫,将她蚕食吞吃,徒留无边绝望。
不对。
还有憎恨与不甘。
她恨那对将她生下的夫妻,也恨这个素不相识却不断折磨她的女人。
她想离开家,想在夏天穿上正常的短袖衣服,想和哥哥有生以来第一次走进电影院
江绵想活着。
闭上双眼的刹那,她不畏惧死亡,只觉得太多事情没来得及实现,有些难过。
白霜行在原地站了很久。
当耳边的一切响动销声匿迹,她才终于抬头,把目光从地上挪开。
百里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不见,整个屋子里,只剩下她和坐在椅子上的江绵。
和之前不同的是,江绵脸色苍白,双目无神,一双眼睛黢黑如墨,冷冷看着她所在的方向。
江绵能看见她。
不再是虚无缥缈的回忆片段,此刻在她眼前的,是真正属于江绵的残魂。
坦白说,女孩的模样有些吓人。
那件款式简单的廉价上衣被鲜血浸透,变成触目惊心的红。
江绵眼神空洞,正直勾勾盯着她瞧,纸一样惨白单薄的脸上,是好几道蠕虫般的血丝。
白霜行坦然与她对视,缓步上前。
迈开脚步的一瞬间,她看见江绵眼中露出困惑的神色。
女孩想不明白。
在这种情况下,怎么会有人毫不犹豫向她走来她不怕死吗她不畏惧这些令人恶心的血丝吗
她不怕她吗
白霜行步子很轻,在女孩跟前停住。
江绵坐在椅子上,于是她顺势蹲下,让自己的视线勉强与对方平齐。
厉鬼天生对人类心怀恨意,江绵与她对视时,双眼阴黑压抑。
白霜行却只是笑笑“还记得我吗”
当然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