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么纯粹的情谊,一旦沾惹上利益,都将不复从前。
邬宁,一个胸无城府的傀儡皇帝,听了几句挑拨离间、搬弄是非的话,不管不顾的任性起来,想通过一点小手段证明自己的地位,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阿宁。”燕柏伸出手,似乎想拍一拍她的肩膀,可指尖触碰到她寝衣的那一刻,又转握成拳,缓缓垂落“这天下自然是你说的算,可你还小,等你长大些”
邬宁早料到燕柏不会同意此事,既闹过一场,目的就算达成了,只将被子向上一扯,翻身蒙住头,闷声闷气道“明儿个我找舅舅去。”
“阿宁”
“我要睡了”
燕柏没再开口,呼吸却比方才沉重少许。
及冠之年便手握重权的世族公子,怎会真是一个温柔儒雅的好脾气。邬宁知道,他在竭力克制着怒火。
所谓侍君,与宫嫔无异,虽说各朝各代的皇帝都有着三宫六院,选妃亦寻常事,但世人只道女子与女子共侍一夫,可曾听过男子与男子共侍一妻她此举,必然会使燕柏遭受群臣耻笑,燕柏如何能不恼。
可不管怎样,她一定要将那书里的“男主”召进宫来,这样的人,要么为己所用,要么杀掉一了百了,放在外头总归是个祸患。
邬宁正计议着,忽听耳边传来一声叹息。
“阿宁,别窝在被子里睡。”
“”
邬宁探出头,又面向燕柏。她倒是一副没理三分犟,余怒未消的模样“我心意已决了,你说什么都没用。”
燕柏神色淡淡,显然是想到了阻挠她的法子,所以懒得同她做这些无谓的口舌之争。
“表哥。”
“嗯”
“我要你抱着我睡。”
这便是邬宁了,纵使她杀人家一刀,也不觉得人家会记恨她。
燕柏略有些无奈的苦笑,隔着一床被子,将她揽入怀中,那神情就像搂自己闺女似的从容。
他们俩同寝,素来是一人一被卧,不过邬宁睡相极差,喜欢在梦里练一练拳脚功夫,燕柏又是个觉浅的,稍微有点动静就醒了,有时实在不耐烦,干脆用一条手臂一条长腿把邬宁按住,因此,很多很多个清晨,邬宁都是以这般姿势醒来。
分明才五年而已,还真有种隔世之感。
邬宁合上眼,难得神思清明着入梦。
“陛下”
“该上早朝了”
邬宁看着陌生的面孔,险些开口唤郑韫,幸而先回过神,及时止住了,只对这宫婢道“朕怎么从未见过你。”
宫婢盈盈一拜“奴婢荷露,君后说原先在御前伺候的那些个宫人都不甚安分,故选了奴婢们来服侍陛下。”
一夜之间,燕柏把她身边的宫人统统换掉了,倒是快得很。
不过原先那些也是燕柏精挑细选的,没什么太大差别。
邬宁揉了揉眼睛“君后呢”
“回陛下的话,君后天不亮就去晚清轩了。”
晚清轩是御花园后头的一座冷僻宫室,离玄武门很近,玄武门的禁军都是燕家心腹,燕柏若难以明着召外人进宫,便会于晚清轩私下相见。
既然是私下相见,按理该很隐秘谨慎才对,可这宫婢半点不隐瞒,明摆着没把邬宁当回事,心里只认燕柏一个主子。
邬宁有点憋闷。
其实燕柏待她真不坏,如果舅舅有本事谋朝篡位,自己来做这个皇帝,她肯定是天底下活得最恣意洒脱的那个人。
偏她母后在大限将至前不顾一切将她推上了龙椅,让她昼夜俯瞰着万里江山,却像被困在牢笼中,供人观赏的金丝雀。
因此邬宁尤其讨厌早朝,自觉戏子登台也不过尔尔。
卯正时分,静谧肃穆的金銮殿传来一声悠长的钟鸣,殿门随之开启,身穿各色补服的群臣鱼贯而入,手持笏板,垂眸敛睫,悄无声息的按班站列。
“升朝”
“臣等恭迎圣听”
邬宁吞下口中的糕点“平身。”
朝会并非日日都有,每月初一为朔朝,每月十五为望朝,在京九品以上官员皆可来参,而逢三、六、九乃常朝,只五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入宫面圣。
今日是十六常朝,金銮殿内全是邬宁的老熟人,很懂邬宁“有本赶紧启奏,无本麻溜退朝”的规矩,轻易不说废话。
一老臣低声预咳,走上前道“启禀陛下,勒跶乌蒙奇部落的使者昨日已携百匹贡马入京,奏请觐见,恭贺陛下荣登大统。”
邬宁如往常一样,看向位列百官之首的宰辅燕贤。
燕家人的容貌在京城是出了名的标致,燕贤虽四十出头的年纪,但并未蓄须,仪表堂堂的往那一站,赫然一副权臣气派,只听他道“乌蒙奇侍者一路车马劳顿,想来疲乏不堪,依臣之见,不如就让他们在京城稍作休整,待朔朝之日再进宫也不迟。”
邬宁点点头,随口说了句“燕宰辅此言极是,那就这么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