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点头,“就是气候干了点,暖气蛮舒服的,不过有时候半夜也会热醒。”
“哦,”梁平松拎起热水壶,给她倒了杯水,自己也端着那只万年不变的紫砂杯,坐到了沙发上,素来一家之主、说一不二的气质,也难得多了一丝窘迫感,半晌后,看着她叹了口气,“本来你考上京美,我就估计,瞒也瞒不住了。”
“小雨,秦老师是你外公,但也不是。他是你亲生母亲的养父。”
“我亲妈”感觉这个词叫出来还是有点拗口,梁逢雨顿了下,问,“是叫秦仪吗”
老梁点点头,“你来问我,是她找过你了吧”
“没有,是我自己猜的。”
老梁一手端茶杯,另只手拿盖子撇开浮沫,闻言斜乜了她一眼,他教练当久了,自然练出一手用眼神骂人的好本事。
这一眼,潜台词就是“小兔崽子少扯淡”,每次她嘴上跑火车的时候,老梁就会这么看她。可太眼熟了。
梁逢雨忍不住笑了下,飘起来的心,莫名也开始降落。
老梁也笑了下,“反正呢,这么多年你也老旁敲侧击,不该记的东西记这么牢,对学习有这么多好奇心多好啊不过现在也长大了,我就都和你说了。秦仪和你”
说到这,卡了下,像是不知道该怎么代称,梁逢雨很快接茬,“我妈。”
她还是认顾半青当妈。
“好,”老梁点点头,喝了点水,只是这一口水喝得有点久,半晌才放下,清了清嗓子才继续,“秦仪和你妈妈,以前是邻居,也是很好的朋友,像你和好好这样的。”
只不过,秦仪比顾半青小四五岁,对她还有救命之恩。
八九十年代,学校、家长对于下河游泳这个事,警惕性并不高,那年,两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大夏天耐不住热,溜到水库边去玩。
结果,顾半青不小心溺水,秦仪大声呼救,一个鱼跃扎下去捞。
顾半青是救上来了,但秦仪没力气,沉下去了,捞上来之后,在医院昏迷了三天才醒,顾半青自责得不行,天天逃课去照顾。
因为这个事,两个人友谊越发深厚。
1995年,顾半青大四,认识了老梁,秦仪才念大一,也和一位风度翩翩的男人谈起了恋爱。
两个人没念同一所大学,那个年代通讯也没现在这么发达,屁大点小事都能随时聊,所以,有些事,等顾半青知道,已经晚了。
秦仪因为小时候被拐卖,又被送往孤儿院,七八岁才被领养,纵然秦老师、秦师母给了她很多爱,也无法弥补童年带来的不安定感。
她特别缺爱,也很好哄,于是,当眼前出现了个白马王子一般温柔的男人时,便不管不顾,一头扎了进去。
1996年冬天,秦仪大二,怀孕了,在男友的鼓动下,决定生下来。
顾半青那会儿刚结婚不久,知道这个事,过来劝,但没劝动,秦仪倔得像一头驴,顾半青当场气吐了,是真吐了,一查才知道,她也怀孕了。
这个巧合,冲淡了姐妹俩之间的火药味,晚上,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东聊西聊,多少有一点小激动。
秦仪一直强调,男友对自己很好,而且,他家很有钱,家人我也见过了。
顾半青无奈,退让一步说,你非要休学生孩子,那也得先把婚结了。
秦仪点点头,知道的。
但也不知道那男的用了什么办法,愣是拖着没结,直到八个多月,深更半夜,门被砸得砰砰响,秦仪迷迷糊糊坐起来,就在家人的惊叫声里,迎来了原配气势汹汹的一个耳光。
她才知道,男友有家室,因为老婆不会生,所以,连男友父母也跟着骗她,想要他在外边留一个儿子。
这对秦仪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八个多月,已经没法引产,她被这样一激,隔天就住进了医院,三天后,生下了一个女孩。
男方家人一听说是女孩,看也不看就走了,倒是男方,三步一回头,犹犹豫豫,多少有点感情,到病床前,想要说点什么。
秦仪攒足力气,拼命扇了他一巴掌。
男方和家人一下勃然大怒,冲上来就要动手,打头那个让老梁拎着领子,往门外狠狠一掼,“哐”一声,撞得两眼一翻,差点就晕了。
这一下,无人敢再造次。
一床之隔,顾半青也是刚生完孩子躺下不久,勉强站起来,过来牵她的手。两个人默默流了好一会儿泪,直到被两边母亲提醒,别哭坏眼睛,才止住。
那个时候,别说顾半青,连老梁也觉得,秦仪命运真的惨透了。
但就真跟电影里一样戏剧,秦仪的人生一夜之间触底反弹,不等出月子,就有一对夫妇千里迢迢,从京北过来,找到了她。
这便是秦仪的亲生父母。
同样是老师,同样姓秦,秦老师、秦师母,处处透露着窘迫,是那种“蜡炬成灰泪始干”的沧桑气质,而京北那对夫妻,衣着光鲜,气质出众,一眼瞧去便是高知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