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道“我总想,能有王相公三分也就好了。”
“那你不止三分。”
陈萌更加高兴了,给祝缨介绍着沿途,某处本是被无赖霸占了,是他查明之后归还原主的之类。说着说着,忽然失落地道“我们也不如王相公他们,竟不能为国进贤,也不能平息动乱。”
“想要做的多了,才会觉得自己无能无力。有抱负,才会痛苦。”祝缨说。
陈萌道“这就是志大才疏了吧”
祝缨道“那大家都一样,看开了就好。也不是咱们不如王相公,咱们也没有一个先帝。便是王相公,生前几年过得如何有人镇着,你能做实事,没人镇着,你得先自己当斗鸡。你我虽想中庸,真能置身事外吗”
如果想要维护百姓,首先需要奉承好皇帝太子,这也太可笑了。如果放弃百姓,倒可以与皇帝互相恶心,只管玩弄权术、辖制天子。
过得还不如一个神棍,神棍奉承好了主顾,银货两讫,拿钱走人从此一别两宽,直到下回她缺了钱再来骗。
可她是户部尚书,最清楚俸禄是百姓一升一斗一尺一匹缴上来的。
陈萌又左右张望了,然后沉默了。是的,一个好皇帝挺重要的。
他说“那也要尽人事。不能置百姓于不顾且将来未必没有中兴之主,你我怎么能够轻易放弃三郎,你我虽离政事堂还差一步,但也不能没有志向,我已老了,你还年轻,当要澄清天下,为民请命”
祝缨却觉得,世间固然有明君能开创盛世,但大多数的皇帝像是一个绑匪,手里拿着天下亿万黎民作为人质,想做点人事的人像是一个可怜的被勒索的人质家属。
“啊我没要放弃啊”祝缨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我什么时候说要不管百姓了”
陈萌惊呆了“那你”
“如果不知道前途有多少艰险,怎么能够做好事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厌倦吗他要是撒谎倒还好,要是真心觉得严家就是贫困,以为其他人再穷也穷不过严家,就会错判形势。是下一个何不食肉糜。惠帝虽蠢,这句话问出来,不怪他,该怪那些不让他知道真正穷人是怎么生活的人。”
陈萌道“那还教吗”
祝缨道“当然不能不管,不过要换个法子。”
陈萌道“刚才你可吓坏我了还以为你这样就好这样就好。你想怎么做呢绕开郑相公还是”
祝缨笑道“谁我都不绕开,明着做,咱们装正经直道而行”
“详细说说。”
“这几天,你在京中找些贫户,真正的贫户,无论是做工还是种田,让他见识见识,把脚落到地上。像你说的,不能置百姓于不顾。他自己找的借口,就得把这借口给咽下去。日子久了,见得多了,也许能有些用吧。”
陈萌道“好。”
“不要教他任何心机。”
“放心,”陈萌道,“我看,也不会有什么人会教他这个的。”
祝缨心道,你就是最可能教他这个的人,你还没有发现
夕阳西下,两人站在了一座桥边。
祝缨道“我想家了,想爹娘和花姐了。”
咳说到花姐,陈萌略有些不自在,低声道“那你就把人接过来,越拖,老人家身体越不好,路上越怕磕碰。”
“来了之后,花姐的官职就没了。”
“她毕竟是女子,算来也年近五旬了吧有你在,她做富贵闲人,不比自己做一个小官安逸么”陈萌渐渐镇定了下来。
祝缨看了他一眼,道“那她就很难在外自由行走了。她还挺喜欢自己有个告身能够做事的。”
“女子为官,抛头露面,毕竟不雅,”陈萌含蓄地说,“也就是你纵容她们。男女有别,阴阳有道,尊卑有序,女监是不得已。其余命妇品级”
祝缨摆了摆手“她有自己的想法。”
陈萌以为花姐是要守贞,也是一番叹息。做为官员,他倒不介意治下有一位节妇,作为兄长,他绝不想让妹妹自苦。万没想到,祝缨一直未婚,竟是花姐不愿再婚。
他又看向祝缨。
祝缨却觉得有些可笑。
夕阳太美,她都险些要沉浸在身为“朝廷大臣”的一员的氛围里了。
女子顶好不能为官,但是要她有志“澄清天下”,力争辅佐圣王,开创盛世。
可她,是个女人啊
想要讨一口残羹冷炙,却要先将别人喂得脑满肠肥他们吃得满嘴油流,口中甘肥有你的奉献。更可笑的是,他们觉得你的奉献是本份,且并没有打算给你一口剩饭泔水,肯给的人,都算是大善人了。
何其荒谬
问就是阴阳有道,原是不配。
祝缨眯起眼睛,看向夕阳。
亏得她早就不抱幻想,没打算在别人限定的“君子大臣”的圈子里拉磨打转。也不打算为了完成自己那一点卑微的心愿,先去完成别成的大业他们的大业对自己的目标没有任何补益。
以“男子”的身份做这个官,太没意思,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