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萌认真地说。
“真不管”
“我只想知道她是怎么引诱太子出宫的。”
“你还挺关心东宫的。”
“那是太子,能不关心么”陈萌压低了声音说,他见四下没有乱人,又加了一句,“当今天下,气数未尽,东宫不能出岔子。这可是大事。”
祝缨却依旧恹恹的,反问道“这是大事,天下算什么”
“啊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在刚才,我看着他们回到宫里,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侍奉了两代帝王、见过三位太子了。”
“对啊。咱们都是两朝老臣啦。”
“没完没了,”祝缨说,“那个严宫人,还是个生了儿子的,她那个没满周岁的娃娃,以后是不是还要咱们操心你处事的时候敢忽略还有这样一个人吗管他是贤是愚,你都得供着、跪着。
朝廷大臣,一切的雄才大略和抱负,都要看坐在那个位子上的那个人是谁。大臣围着皇帝和太子转的样子,真像是一群没有被阉割的宦官。”
陈萌有些发怔“这话可不能说出口来,你怎么把自己也骂进去啦怎么能够一样大臣关心天子,也是关心的礼教大事。且一旦关系亲近,就必然要介入人家家事,这是人之常情。所谓通家之好,也是因为关系亲近。不是么”
他又有些慌地左右看看了,又为太子说话了“太子还是明白的,知道该做什么,不过是不知道怎么做妥当。你看陛下,以前也是不大通庶务的,这一年来也是知道轻重急缓了。给他们些时间,再加以引导,都会好的。说来,太子做世子的时候,年纪虽幼,看着倒是不坏,不知为何,做了太子之后反而不尽如人意了。”
说着,说着,自己也觉得这话哪里有点不对,仿佛又印证了祝缨的上一句话。
祝缨的话给他解了围,道“你也说了,那时年幼。小时了了。”太子有点聪明,但不多。这是废话,圣君哪里这么轻易就能遇到的
“哎哎我只说他父亲不如他祖父,你怎么”不提个高标准就说他不行
“别紧张兮兮的,离咱们最近的一个人在一丈开外,咱们只管往前走,别站在这里等人围观,没人听得全咱们在说什么。”祝缨笑笑。
她不紧不慢地走着“以前年纪小,所以要求就会比较低。一岁的时候,会叫爹娘就说他不笨。三岁了会自己吃饭就可以了。现在可不是三岁了。
大儒们教他温良恭俭让,搁在事实里他见到的是什么呢他的兄弟渐渐长大,也许还有了一点不该有的心思。他的父亲有了年轻的美人,他能怎么办
谁敢教他怎么对付兄弟应付父亲教了,离间骨肉。不教,他又觉得你不爱护他。学了,流于阴险,也容易误入歧途。”
陈萌有些发怔,他想到了他自己。母亲早亡,又有了继母、弟弟,弟弟还要逼迫,他能怎么办那个时候
“谁都有年轻的时候,他要是个明白人就好了,他要不明白,那你让他先明白了。他就只差这一步了,”陈萌对太子倒有比较清晰的认识,“你要不教他,由他乱来,麻烦更大。你要不管东宫,冼敬就去管了。你要不管陛下,穆成周就贴上去了。”
祝缨道“咱们就直说吧,他差权术,差学会收拾大臣的手段,你教教来收拾你收拾你的儿孙那也得教得正正好,一不小心,就变成刻毒,一旦有事他想起来你的手段,你不害怕他、他都要怕你。一旦有事,第一个疑你弄鬼你家中还有妻儿,别动傻念头只管走正道,行君子事”
陈萌一惊“是啊他还是这样的好。不过,你今天怎么这么多的感慨就因为一个宫人”
“户部正在做来年预算,水旱灾害减赋、赈济,算不算国家大事连年用兵,粮饷开支,算不算大事还有新军。哦,还有修河,筑路。然后呢陛下要册封皇子、公主,给他们开府了,得挤出钱来。那位出个门,他说想看贫民生活他看到哪儿去了”
陈萌觉得自己听明白了,道“你就是这些日子太累了,陛下或许是在安排,嗯,不放心自己的子女。”他说得很委婉。
祝缨站在十字街口,偏西的阳光打在她的脸上,她闭上了眼睛,道“我好不容易才有一个休沐日”
不想给这一家父子祖孙做老奴,可是换一家父子难道就会好一些尧舜禹汤,古之贤王,他们的子孙们亦有不肖,有丹朱、有桀有纣。你又不能要求凡人父母不爱子女,不为子女做长远近。譬如冷侯之对冷云。
可惜。这么大的国家确实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中枢,否则百姓的生活会更苦。梧州的宿麦,没有朝廷调拨,单以一己之力,恐怕一十年也未必能成。更不要提水旱灾害赈济调度,外敌入寇、组织抵御了。
竟是个死结了。
陈萌却是心头一松,笑道“那还不珍惜趁着还有半天你想夜游也行,我舍命陪君子了走”
两人又往前走,却见百姓倒也安乐,人们走在街上,表情也显得从容了。
陈萌问道“如何”
祝缨道“不错。”
陈萌也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