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师姐的活计不多,主要是保障安全,也兼一点衙门里的差事。但她不是刺史府的吏员,只是祝缨个人雇来的帮手。给祝缨续完茶,她就又站到了一边,看祝缨忙公务。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晚上,祝缨这儿不用人值夜,胡师姐轻松地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此时,邻居项家姑侄屋里的灯还亮着,项安还在教侄儿。胡师姐顺路去探望了一下,道“还不睡”
项安道“我教他呢,一会儿就睡。”
看项家姑侄还如之前,胡师姐回房了。
次日,与之前的每一天一样,如今安稳宁静,又不乏一些新鲜事,实是胡师姐人生中最满意的时光。
可是到了这天晚上,不等胡师姐顺路看师妹,项安先敲响了胡师姐的门。
胡师姐拉开院门“娘你有心事”
两人相处数年,又有师门的名份,出门在外情谊比别人更深一点。项安道“我有点事,也不知道对谁讲好,想同师姐讲。”
胡师姐道“进来说。”
两人还如几年前行商在外时一般,坐胡师姐的床上聊天。那时候条件远没有现在这样的好,项安虽是东家的女儿也是风餐露宿,胡师姐更不用提,两个女孩子经常就个伴睡一间房。
胡师姐提起被子,将两人的腿盖住,道“你莫急,慢慢说。”
项安道“还是初七那天”
她先说了小女工的事情,说自己有点发愁。胡师姐道“你给了她们一口饭吃,这很好呀。”
项安道“一直当学徒工也不是个办法,包糖纸能有什么手艺一辈子干这个纵她们自己愿意,我也不忍心。有心栽培她们,心里又没有底。”
胡师姐安静地听着。项安从小就比较有主意。胡师姐知道,这位小娘子说话多半也不是想征求她的意见,就是看中她嘴严、她只要在大部分时间安静倾听,然后在某些时候适时地插两句诸如“然后呢”“那怎么办”或者是顺着项安话里的意思表示一点赞同就行。
项安又说“我自己是个女人,男人或多或少对我有点儿成见,如果手下多几个女管事,就会轻松一些,说话办事也方便一些。”
胡师姐道“你管着糖坊,大人也没说不许用女工,你用就是了。”
“栽培女人却又有另一件难事,即便是亲生女儿,她也不一定就留在家里她。一旦嫁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了。栽培男人也有这样的忧虑,不过男人不容易有主儿,拜了师徒,定了名份,他能自己做自己的主,也得孝敬师父。女人哪怕拜了师,教会了她本事、让她知道了糖坊怎么经营,她咔一下成了别人的人、易主了,功夫全白费了,哭都来不及”
“除非能有办法把女工一直留下。要么是签了卖身契,能用一辈子。最便捷的办法,当然就是娶了,或者是纳为主人之妾了。总之,使她走不脱,也就不用担心自己功夫白费。”项安慢慢地说。
“这”胡师姐此前倒是见过一二类似的事情,但从未想过内中还有这样的原因。原来,你们当东家的都是这样想的啊
项安道“可这主意我不敢对刺史大人讲。”
“诶”
因为她自己也是个女人怎么对待女工,就是教更高位的人怎么对待她。
项安道“刺史大人虽然对女子一向优容,但是一看刺史大人用的女子,一个朱大娘,官都当了,那是人家干亲,是个守贞的寡妇,听说夫家也立嗣了,心无旁骛。一个江娘子,也当官了,是个出家人,跟男人一个指头也不沾。小江娘子,一门心思就是抓贼。杜大姐,也没个嫁人的念头。都是没有私心杂念,能认真为他干事的人。他向来不往男女之事上动脑筋。”
由此又想到她自己。项安是没想好的。父亲在世的时候,家里有那么个“招赘”的意思,她自己也没反对。父亲一死,打乱了一切计划。她已承担了许多的事务,在许多事务上有自己的见解,独独对婚姻没个成算。
今年过年回家,母亲、嫂嫂也与她谈起过这件事。事情是由二哥项乐的婚事引起的,家里的想法,要么娶个知根知底的能干媳妇,要么,能不能请刺史大人给保个媒,在梧州城求娶一房合适的妻
然后就说到了项安,她们认为项安总得安定下来。以前是因为父仇,现在父仇报了,虽说要报答祝大人,可结婚又不耽误报答。以后有了孩子,也教孩子记这一份恩情就是了。
项安自以为有点“高不成、低不就”,要她还如先前父亲计划的那般寻一个有一技之长的年轻后生招到家里来,她有点不甘心。要让她就“嫁出去”,那就更不甘心了。跟刺史府里,她步步高升,哪家人家能给她现在这样的信任与自由那得是个怎样的男人才值得啊
这么些年,也没遇着让自己心动的人。然而年轻姑娘,要发誓现在就绝情弃爱,她又下不了这个决心。
这些对胡师姐也不能全说。
项安又说“我总不能让女工都守活寡不出嫁吧只要她们出嫁,就有风险。别说他们了,就是我也不能如那几位娘子一般”
胡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