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康人家娇养的女孩儿也就住这样了。
领她来的女役道“您、您晚上要回家呢,就得掐好了点儿,不好总进进出出的”
这女役孟氏也认得,是街东头那个酒糟鼻子的闺女,酒糟曹子老姚在衙门里当差,衙门里选人,他就把女儿也弄过去参选,反正最后选上了。现在又被调过来看守番学了啊
两个熟人,平常在街上见的时候是你叫我一声婶子,我叫你一句大侄女,身处番学,却不由自主地想说几句“官面上的话”。
孟氏道“有劳,我省得,不会给学里添麻烦的。”
两人客气了几句,姚小娘子道“您不住这里,也可以过来歇晌,只不许带外人进入,那是犯禁的事儿。”
“好,明白的。”
一一讲完,孟婶子摸出两块绣帕塞到姚大侄女手里,笑咪咪地道“我进来心就慌,见着了你才算安心了。”
姚大侄女也不好意思了起来,道“我见着婶子也吓了一跳都说您是个厉利落人物,还真是的您敢想敢干。我以后要是能跟您一样就好了。”
两人互相吹捧一回,孟氏趁机问一下番学的情况,上下学的时间门之类她都知道了,别的就得自己打听。以她的生活经验,凡事有一个规定,你就不能只看这个规定,要是以为看着几条面上的东西就什么都懂了、万事照着这个做,那就完了,离亏光本钱不远了。朝廷还说不许收受贿赂呢
姚小娘子倒也不取笑她,对她也讲了些学里的事“都是小丫头,现在还看不出来呢,她们也还没学着什么,都先学说话和写字儿,一面背些药方。您一准比她们强您会说话呀还会写会算呢。”
孟氏道“哎哟,还要背东西我上了年纪学得慢,是得赶紧开始了。”
姚小娘子道“您别急,您今天先安顿了下来。您要有旁的事儿,再找我。”
“慢走啊。”
孟氏将这宿舍又看了一回,琢磨着自己也得添点儿东西。虽说告诉她学里会发些笔墨纸张之类,孟氏总觉得自己是个老人,不是“那样的学生”不好意思多占多用人家的,以后要是有年轻的学生来,她再占着就不合适,得自己准备些。
本子得有吧纸笔得有吧药袋得有一个对了,还得识字
她也零零碎碎认了些字,但是要上学,显然是不够的孟氏跑去问了姚小娘子,这些女孩子都怎么识字的,知道是通过识字歌。孟氏心道这个好办去抄
孟氏将盘算打定,同姚小娘子讲好,又拿了腰牌,出了番学就回家开始办这个事儿。先回店里,将自己缝的一个老蓝色的碎花书包拿出来,比了一下大小,觉得正合适。要找儿子时,得知今天张兴来了,两人出去了。
孟氏估摸着这是有生意,那不能耽误这生意,便对儿媳妇说“他们回来了,你们两口子管待张大官人吃饭。以后这家是你们的,你们就得撑起来。”
婆婆肯放权,儿媳妇也乐意,情愿用支持婆婆上学,换一个“太后还政”。连孟氏取了点钱要买纸笔之类,儿媳妇都说“活计还不忙,叫杨儿去买吧。”
孟氏道“我得自己去。”
她不但买了纸笔之类,又临阵磨枪,花了二十钱,请人将识字歌给抄了下来,纸笔还算她的,算下来差不多五十个字就值一个钱了
孟氏买了一书包的东西,也不用丫环跟着,自己提着一路回家。儿媳妇正抱着小孙子在店里,她笑眯眯地摸摸孙子的小脸你小子快些长大,长大了好好读书认字,以后给阿婆抄书就能省下这二十钱了。
抄完了识字歌,她估摸着这些字能顶点儿用了,心也安了下来,就等明天去上学试一试了。
晚间门,何达与张兴又回到了铺子里来,张兴没有忘自己是打着送货兼看望一下老主顾孟氏的旗号来的,仍是坚持过来与孟氏见上一面。
这个厉害的掌家寡妇与一般人家女眷有所不同,她已闯出了名号,并无惧于“男女大妨”的指责。两下见了面,孟氏让儿子与张兴吃饭,自己则是作陪,且说“以后家里的事儿我都交给他们啦,我也该歇一歇了。”
张兴道“娘子令人佩服辛苦一世,也该享享清福了。”
“你年纪与我差不多,家资是我十倍百倍,令郎也能干,你想歇早就能歇啦。”
张兴摇头道“今时不同往日了,自打来了个卞刺史,日子越发的紧了。”
“怎么说”
“先头鲁刺史,管得多,聚敛不重,因管得多,手下盘剥得也轻。冷刺史,虽收些孝敬,他不好下令折腾人。这个卞刺史,天两头的折腾,又加税贷他的钱利又高”张兴也是一肚子的苦水。作为一个商人,大家心里都有数,得给上头孝敬,一层一层的都得拿钱喂。出点儿血,只要能安稳赚钱,也行。
最怕就是不但要你的钱,还要折腾你,让你没功夫赚钱的。
烦死
孟氏道“十年河东、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卞刺史还能干几年呢熬走了,等下一个。”
“但愿我这不得再找条新财路,好能接着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