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数页,攒成了厚厚的一撂才给他发过来。郑熹头回收到祝缨的信,感觉颇为新奇。
祝缨也不对他诉苦,只说趣事。为了让他宽心,告诉他自己闹的笑话原以为汪县令藏奸,没想到他是说真的,语言不通真的是件大事。
她自己学方言很快,到了县城,薅一个本地官学生来读书,没几天就学会了。跟她来的人可倒了大霉,花姐和祁小娘子能学几句日常会话,其他人日常就还是家乡话。
本地人的官话极糟糕,但是“他们以为自己说的是字正腔圆的官话”每每鸡同鸭讲。祝缨也是在杜大姐几次买菜买错之后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她认为很简单的事,在别人那里真的是大问题。她已尽力去理解别人,但是有时候这种理解还是不够。
郑熹大笑他不担心祝缨了,语言不通,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治理的大敌语言不通,就意味着又聋又哑。祝缨学方言毫无障碍,这最基础的一关就顺利通过了。
事实也是如此,祝缨听得懂而装不懂,往县城各铺子里每天随机挑一个,进去,好奇地看着当地各种土特产,手艺活,离开的时候还会购买一点东西带回家。有时候骑着马,出城慢慢地走,关城门前回来,顺手摘两朵野花。
她也渐渐了解了一点福禄县的情况。
在这里,穷人饱是不可能吃饱的,饿好像大部分人又不会饿死。物资匮乏,又还能将就着活。偏偏又有许多别处新鲜的东西。穷,又没有穷死,富,有人是真的富。城池周围一片田园风光,出城不用一百里,就是蛮荒景象。
连县学的学生官话都说不准音。因前任跑到府城里居住,公廨田都交给下面的人打理,现在公廨田的事也还是人家在管,这是没办法挑理的。县中的许多事物都是如此县令不管,就是朝廷不管,你不管,别人难道不过日子了还得谢谢人家维持秩序呢
县城里,路边小贩甚至不用铜钱交易,完全的以物易物。
京城也会有部分的以物易物,一般是用米或者布。但是福禄县不同,在这里,米或者布只是一个衡量的标准。他们用这两样东西估个差不多的价,然后就直接把货物交换了拿肉换酒、拿果子换绢花等等。
又有方言,过一条河、翻一座山,说的话就似是而非了。不能说完全变了,但又彼此听得不是很懂。
到了福禄县,因为前任县令不大管事儿,致使县中许多事务为当地的小官小吏以及士绅把持。现在祝缨这个县令反而像是被架空了。到了的头一天,大家来拜见她,并无人向她汇报什么事情,一切都是太平无事。颇有点让她“垂拱而治”的意思。
这与祝缨的计划不谋而合,她也就不动声色先窝着。她的家人却有点沉不住气了。
祝大和张仙姑的本意是到一个远离京城的地方躲一躲,好好地过日子。一路走来虽累却又有几分威风,两人心思也就活络了一点。以他们的经历,回忆当年县令的威风,以为自己一家到了福禄县也是个土皇帝的存在。
真到了福禄县,两人心都凉了半截。
福禄县的方言就与州城、府城又是一种不同别说他们了,祝缨都得现学。县衙是空旷的,家具得现攒。才到了福禄县没两天,祝缨就开了个路引,把郑奕派来的大车连同车夫都打发走了。
若大一个福禄县,“自己人”就只算下自己一家,祁家父女、侯、曹、吴、杜,一共十口人。别人说话他们也听不太懂,更不要提听他们的吩咐了。
祝大和张仙姑也抖不起来了,连着数日都在后衙里忙着安排家务。在京城的时候,家务有祝缨安排,现在他们俩也不能让祝缨亲自到街上买水缸、买铁锅不是
他们又花了小半月的时间,才将后衙收拾得勉强有个家的模样。再回头看祝缨,她在这段时间里,竟是什么事都没有做闲来无事就换身便服往老街上随便找个地方一蹲,心情好了就上茶楼里坐一坐,有时候还让姑娘唱两句小曲儿。逛街回来还给祝大捎件蓝布小坎肩穿。
老两口面面相觑。
祝大道“我去跟她聊聊。”
张仙姑道“你能聊个什么”
“那你能说个什么”
张仙姑道“要我说,叫花儿姐跟她聊聊。她们两个都读过书哩”
“我也读过哩”
“花儿姐教的呢。”
“我是她爹”
“我还是她娘呢”
两人拌了一回嘴,祝大最终妥协,回去擦骨灰坛子了,张仙姑便将事情托付给了花姐。
花姐内心也是很忧虑的,在京城的时候,祝缨是何等的进退自如大理寺那样的地方,与种种大案、各路权贵打交道,祝缨都能应付得很好。不过数年,在京城家都安下了。可是到了这个遥远的福禄县,祝缨一连这些天都没个动静。
她端了一壶凉茶送到了祝缨的房里,祝缨正在竹案前看书,抬头道“担心我”
花姐笑笑“有一点儿,担心你心里的事儿太多,又不肯说出来。”
祝缨道“是有一些。”
花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