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大姐最难的时候收留了她,杜大姐也乐意过来。张仙姑则是因为自在,她还没有习惯有人伺候,总觉得有生人盯着不得劲儿,又不好意思叫杜大姐不干活就回门房里别出来。
花姐正在给一个老妇人配药,祝缨就在一边看着。杜大姐告诉祝缨“那男人一大早骂骂咧咧地出城走了。晚上宵禁不许有乱人,要拿了他去关着,他说自己不乱走,就在墙根底下蜷了一宿。”
祝缨道“那也趁早离开这里的好,别叫他再找着了。”
花姐插言道“可惜撞得重了,还要再养几天才好。不然今天就走了,也清净。”
等花姐配完了药,祝缨接了花姐回家。花姐因付小娘子的丈夫离开了,心情变好了不少,一路也肯说笑了,还跟祝缨说“将要七月了,入秋了就要开始进补了,配些芝麻丸给干爹干娘吃吧。”
祝家进补,大鱼大肉多吃就算补,花姐进补,十分仔细。祝缨道“好。”
三人回家说了付小娘子的事儿,张仙姑也为她高兴。
祝缨因花姐上心,第二天落衙之后又往街面上,寻到老马老穆,叮嘱他们“帮我多盯着点儿慈惠庵,有人闹事儿护一下大姐。”两人都答应了。
他们在老马的茶铺里坐着,老穆身上的戾气隐得几乎不见了,老马也像是个平常人。祝缨喜欢这样的时光,也喜欢听些街上的杂谈。老马说“您家小娘子真是个好人哩穷人也肯治。”祝缨道“慈惠庵都这样。”
老穆道“她们是积功德,算着呢,跟存钱似的。您家大姐不图这个,就是帮人。不过呀,她还是不要往花街上走的好。挺标致一个小娘子,年纪虽然不算很小,看着跟那些个娘们儿不大一样,有好这一口的。”
祝缨挑眉,花姐可没跟她说这个呀她说“多谢你照看,我回去同她讲,叫她小心些,出门叫人陪着些。”
老穆道“说您心狠,是真狠。说您心软,又是真软。也不知道您是什么样的人。”
祝缨道“人不就在你跟前么”
二人闲说一阵儿,祝缨跟老穆一同离开。老穆道“不回家么”
祝缨道“大姐治的什么人我去看看。”
老穆道“真操心呐。”
祝缨道“不然也是闲得慌。”
老穆的住处离花街的后街不远,河上一座桥,桥这边就是花街,桥那边则是热闹的龙蛇混杂。老穆就住在桥那边,他给祝缨带过了桥,指着一处小院说“就这里了,几个私娼,前儿有叫打了的,吴记那里她们又看不起病,就去慈惠庵求药了。”
祝缨问道“既然是求药,大姐怎么过去了”
老穆道“后来送过两回药来。是个好人呀,还能再亲自来。”
“那边乱人多么”
老穆看了她一眼,道“我叫小的们盯着就成,反正也没旁的事儿。哎,那边那家小娘子那儿,您不去看看”
祝缨见他呶嘴,顺着方向一看,说的是小江的家。祝缨问道“她近来怎么样”
“嗯,还行,是个从良的样子。平素不出门,一个小黑丫头忙里忙外的。她也教几曲琵琶,也收些房钱。也不与人交谈,也不与人调笑,很好。”
祝缨见他误会了,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老穆已经走近了小江家,里面的琵琶声早歇了。这个时候花街开始上客了,小江这里就一点声音也没有了,细听听,隐约有敲木鱼的声音。祝缨道“你怎么到这儿”脚步声起,老穆已经疾步开蹓了。
祝缨哭笑不得之际,门被拉开了,小黑丫头拿一盆水往外泼。祝缨一提足跟,足尖点地一滑,一手按着衣摆,避开了这一盆水。小黑丫头泼水的时候没留意有人,水泼出去了就知道闯了祸,一声尖叫,盆也掉到地上了。里面小江问“小丫,你怎么了”
小丫看清了是祝缨,更是一吓“大官人,我不是故意的,我”
祝缨道“看清了,没溅上水。”
小丫才住了口,里面小江已经提着个棍子出来了,看到祝缨轻轻把棍子放到了墙边倚着。问祝缨“小祝大人是有什么事吗又有贼了吗”
祝缨道“落衙四处转转,近来案子少,怕那点本事荒疏了。不意转到了这里,没有打扰你们吧”
小江道“我本也无事,什么打扰不打扰的你要早些过来,还能请你坐一坐。现在这时辰你该回家啦,不然赶不上宵禁又是麻烦。”
她现在说话多了些也柔和了些,祝缨道“哎,我这就回去。这里近来可还安全”
小江道“不过还是那个样子。京兆治下,乱也乱不到哪里去。风月场上,好也好不到哪里去。”
祝缨道“关好门。”
小江也不知道还有什么话能说,她也很久没与人这样说过话了,来这里学琵琶的都是妓女,劝人从良也不是由她们自己做主的,说出来白刺人的心。教她们接客自己都觉得恶心。闲着教两曲琵琶,再就是教小丫认两个字。
又不想就这么结束了这段对话,又找不着话题,祝缨要走的时候,不远处又传来的打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