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碗,当然容不得孙女说不。
顾家这边,也正在为大小姐的婚礼忙碌着。
顾老太爷发话了,后天就是小姐订婚的日子,已经定了要让“十二伶人”再次表演,届时慈陵本地的许多重要人物都会到场,甚至还有外国的贵族。
阖府上下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而婚宴的主角,却并不太认同这场婚姻。
“小姐,您不去挑挑礼服吗喜服、婚纱,都漂亮着呢”
“随便吧,我这顶礼帽还没做好。”
父母亲戚轮番劝过,顾小姐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专注地往着手里的礼帽上缝着花朵。
直至夕阳西下,顾小姐才举起做好的礼帽,在自己头上比对了一下,满意了之后,才回到了里屋,对着靠坐在沙发边无声的瓷偶微笑了一下。
“晚上好,卢卡。”
她将帽子递到瓷偶面前“喜不喜欢为了赶在订婚前完成,我做了整整三天呢。”
黑曜石一样的眼眸一如既往地期待着,但现实里并无童话,瓷偶一如既往地安静。
“前天你在台上表演的时候,我总觉得你有在看着我,喂,你有在看我吗”
没有得到回答,顾小姐也不气馁,挨着瓷偶坐下来。
“一定只有我发现了,大家都去看爱丽丝去了她确实太耀眼了。听爷爷说是匠人按我的照片做的,但我觉得一点也不像。”
“爱丽丝是真正的公主,而我只是个喜欢捏陶土的丫头。”
“真好啊,剧目的最后,是你从坏巫师的婚礼上把爱丽丝带走,如果你也能带走我就好了我昨晚就梦到了的。”
声音越来越小,少女抱着膝盖坐在地毯上,出神地看了一会儿窗外。
玻璃窗外飞过一片白鸽,楼下传来管家斥责仆役没看好鸽子的声音。
“听说他们准备了五车鸽子,要像洋人一样在婚宴上放走,依我看,还不如拿来煮了分给城外的流民。”
顾小姐沉默了,偶尔母亲带着她坐车去挑选新首饰的路上,她都能看到城里到处都是失业的人,追在顾家的汽车后,央求着给他们一个赚钱养家的饭碗。
他们是谁的父母他们又是谁的儿女
顾家家大业大,但终究是有限的。
“北方在打仗,城里有很多人在挨饿,我只有按爷爷的意思,嫁给那个买办,打通了商路,这些人才有饭吃。”
“我从生下来就一无是处,我要懂事的。”
“可是卢卡我不爱他。”
“你会舍不得我吗”
“或者,至少为我流一滴眼泪”
她可以对每个人说着让他人幸福的谎言,但她没有办法对自己的心说谎。
十六岁,这是她能做到的,最大的勉强。
“奇妙的所在,这是你的剧场吗”
这是一处圆形的剧院大厅,幕布上放映着一幕幕民国年代的黑白画面。
画面里所有人的脸,包括那位即将结婚的顾小姐,都是模糊的,无法辨认出到底长得什么样。
里昂好奇地观察着左右,空荡荡的剧院观众寥寥,在身后隔了几排座椅的斜对面,颜格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
“我把自己的内心世界具现化了,可以让别人暂时成为观看我表演的观众。”
“你现在不应该在台上吗”
“我就在台上,这是我分裂出来的一个理性的人格。”
役者是他,观众也是他,这让里昂颇感兴趣。
“心灵世界的外放,似乎在哪里见过让我想想”
回忆了一阵子,里昂恍然。
“你模仿了爱丽丝公主,她可以把自己的心灵世界与现实相接轨不,红死之王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模仿的,除非你得到了她的一部分馈赠。”
馈赠
颜格有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明显产生了质变,但又有一种隐约的直觉他得到的似乎不止于此。
“但是,我必须提醒你,因为你得到了爱丽丝的认可,所以你可以拥有演绎她的资格。”
“相对的,你并没有得到卢卡的认同。”
“所以你在演绎他的时候,千万当心,不要真正变成他。”
颜格忽然沉默了。
“你真是开光的嘴。”
说完,他低下了头。
里昂定定地看着他,数秒后,他站起身,摘下头上的帽子,向颜格的位置微微躬身行礼。
“虽然我没有置喙的余地,但我还是要说,夺取这个役者的身体并非明智。”
颜格的身形变了,就在抬头的一瞬间,他从身到心都变成了那个穿着墨绿色礼服的瓷偶。
“我嗅到了熟悉的血脉,但并非为他而来。”卢卡看着幕布上的十二只瓷偶,手轻轻地按在自己戴着半张面具的脸上。
里昂希望颜格学会像个英雄一样牺牲,但并不愿意他死得不明不白,在他心里,颜格适合更盛大的场面来终结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