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
哗啦,涌上一批老头子老婆子。
她对琴老爷子的七十岁的儿子和蔼说,“来来来,给你红包,多吃多睡多锻炼,身儿倍棒”
“谢老祖宗老祖宗青春年少雄风不减”
然后这老头又划拉下,又是一堆子孙媳妇跪下。
般弱“”
这都半个小时了还没跪完
老娘要倾家荡产了可恶
般弱肉疼捂着快速缩水的小荷包,她偏头瞅向年轻峻秀的高祖父,狂使眼色。
救救我救救我要破产了啦
却见高祖父单手支着腮,手肘撑在那一架黑漆撒螺钿的狭长小几,宽袖从臂间从容荡开,一管白玉青青的手腕,捆着一枚浅红桃核,经年旧梦在此刻徐徐沉淀。更借着那一两星铜佛灯火,琴雪声安静又温柔地注视着他心间的般弱浮屠,唇心浅淡牵着一抹笑。
般弱被这一记眼神抽得跟陀螺似的,心肝儿转啊转的。
琴雪声曾想过,千万年后,若情爱枯朽,他跟师妹之间会剩什么
她青春,好奇,天真,从不曾老去,腐去。
他幽暗,失落,敏感,年少的孤傲绝尘如春水逝去。
他仍清晰记得,她五六岁的乖俏小脸,短短圆圆的蚕眉,溜溜亮亮的丸眸,神采飞扬恐吓着他,“人族,你是土捏的,不好吃,我不吃你,把你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拿出来,本大王便放你一马”
那时他嗤之以鼻,拎起这占山为王的小混蛋,狠抽了她屁股一顿。
昔年记忆栩栩如生,仿若昨日不曾褪色。
他仅是一个晃神的时间,一个错身的刹那,小混蛋突然就长大了,眉毛生得长了,细了,弯了,伶俐又美貌。
小师哥决开两指,指腹摩挲这一从弯月,绒毛细软蓬松。
他低声道,“天上玉京山终年是天风冷雪,万仞孤城,可今日,儿孙满堂,承欢你我膝下。”
我们有了血脉,有了延续。
我再不是孤身一人。
“师妹,你可知师哥多欢喜。”
很久之后,般弱做个噩梦,梦见那一具血红棺椁里,从天穹万丈坠落。
疾风呼啸,日月同陨。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越跑越快,发疯似的,伸手去接,胸腔仿佛挤压成了万千齑粉,剧烈又疼痛,嗬嗬喘息。
嘭的一声,在她眼前,重重砸落,滋滋淌出一条庞大又诡艳的血河。
再无一丝声息。
她呆若木鸡,低头一看,满手是血。
忽然来了一群人,面目模糊,口诵往生。
“玉京山,陨落”
“迦陵佛国,陨落”
他们对她说,“节哀。”
她赤着脚,喘着气,望向棺内。
小师哥睡着了一般,马尾安静垂落在胸前一侧,靡靡睫毛,冰白如瓷,合拢的掌心,安放着一枚经年摩挲的桃核。她指尖轻碰他失色的唇心,刹那之间,琉璃血肉阵阵腐蚀,块块脱落,露出内里支架的昏黄纸人,它们化为猩红灰烬,血蝴蝶一般,簌簌飘走。
她茫然抓了一只血蝴蝶,它冰凉又脆弱,碎在她手心。
般弱猛然惊醒。
床边同样冰凉。
她光着脚跑出去,越跑越快。
院外,晾衣绳前,站了一道高挑细长的身影。
“师哥”
她暴喝一声。
“嗯”
师哥转了过来,他难得没穿道袍,又松松披了一件女士衬衫,堪堪遮住了翘臀,下衣失踪后,长腿雪白荒寒,泛起一股收剑入鞘的凌厉。此时他双手扬起,抓着马尾,嘴里还叼着一条血桃色发带,正疑惑回眸,鼻尖那一颗小情痣被日光曝晒得近乎温柔虚幻。
般弱当场爆哭,骑上他的腰。
他叼起发带,双手托起她的小臀,含糊不清,“怎么”
“我梦见你挂了吚吚呜呜”般弱抽抽噎噎,“变成蝴蝶飞走了”
他愣了愣,无奈地笑。
“就为这个,哭成了小核桃”
小核桃瞪他。
小师哥哄她,“那你摸一摸师哥,是不是热的,软的,真的。”
般弱摸他匣中桃剑,摸了老半天,哭得更惨了,“硬的”
“”
为了让她不哭,琴雪声只好答应她变态要求,允她扎双马尾。
她立马收声,“真的不骗我”
“真的。”
小师哥妥协了般,把发带递过去,“给你玩。”
午后,莺飞草长,风暖日清,天边摇摇晃晃放起一只秃头沙燕。
屋下,檐马清响,弥漫着甜茶的香气,琴雪声懒懒支起一条长腿,绑了半边的马尾,她还在折腾另一边呢,兴致勃勃的,倒是不哭了,泪珠晶莹坠在腮颊。
小师哥侧过身腰,两指扶着小师妹的软嫩耳根,轻吻她湿漉漉的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