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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前几天在一个护士那里听了几句关于沈濯的身世,我拿相机给她拍了一张照洗出来送给了她,她说我把她拍的很好看,一定要把自己做的面点送给我。
“干净的,我放在休息室,都还没拆开,不要嫌弃。”她见我迟疑,着急地解释。
我摇了摇头,笑着说“怎么会嫌弃,我自己在这边,也不会做饭,高兴还来不及,就是觉得总拿别人的东西不好。”
女护士爽朗地笑着摆手“嗐,这有什么的,一口吃的,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你要是愿意,可以去我家吃饭,一双筷子的事。”
她今年二十七岁,有个五岁的女儿,丈夫在矿上出事了,赔了不少钱,但她仍然过得很节俭,一个人操持家务,带孩子,照顾老人。
她说那钱得留着,日后要供女儿上大学的。
读了书,以后才能看得更远更广阔。
她手脚很麻利,永远走路带风,好像过得很快乐,我那天看她蹲下身同病患说话,她并不算温柔,说话音调甚至有些高,但莫名显露一些悲悯,走廊里其实光线不好,她站在走廊尽头的窗户旁,阳光从外面照射进来,给她打了一圈柔和的光,于是我拿起相机给她拍了照。
照片洗出来送给她,她很高兴,她说从来没有人拍过她工作的样子,镇上只有这一家卫生院,来来往往的病患很多,护士却很少,她每天上班就要开始查房了,上下两层楼二十几个病房,有时候只有她一个人值班。
她刚从卫校毕业的时候也是个怯生生的小姑娘,走路也没有很快,可病情总是不等人,于是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病房里没有电视里演的那么整洁,消毒水的味道很刺鼻,还有各种难闻的气味混杂着,从起初看到排泄物会生理性反胃,到后来可以面不改色应付各种突发状况。
她觉得自己工作兢兢业业,可总有一种不体面的感觉。
大家对医生恭恭敬敬,对护士总是带着一点若有似无的轻视,她有时甚至羞于提及自己是个护士。
她没有穿工作服拍过照,她新来第一天发下来的工作服就是旧的,上面是漂都漂不干净的血污和药物污渍,穿久了甚至都看不出原本是雪白一样的颜色,透着青灰。
我大约是第一个拍她工作场景并且称赞她认真工作的样子很美好的人,所以她很开心。
她中午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卫生院很小,连餐厅都没有,无论是病人还是工作人员,都会回自己家里吃饭,或许去外面吃一碗牛肉面。
她邀请我去她家里吃饭,我迟疑了片刻就同意了。
我来这里半个月了,第一天来的时候下车就皱了眉,我从省城下了高铁,又坐大巴到了县里,又搭了老乡的面包车,才到了镇上。
穿过一大片矮坡和林木,镇子显得破旧萧条,镇上唯一一家卫生院外墙斑驳到仿佛荒废已久,我打听了好几个人,确认镇上只有这一家卫生院,我才敢踏进铁栅栏门,守门的大爷看我面生,又背着相机,呵斥了一句“哪个单位的,找谁呢”
我解释说我是南临过来探望病人的,他问我是谁,那时我对沈寒栖一家的过去都不甚了解,更遑论现状,于是有些紧张地说“我来拜访沈寒栖,她在镇上教书。”
老爷子认得沈家人,只是恍然后又狐疑“空着手探病呐”
我疲于奔波,这时才意识到我什么也没有准备,忙愧疚地躬身,歉疚地问了句附近有没有什么商店。
他给我指了指路,穿过一个拐角,有一家百货商店,可其实进去也就两个小开间,货物满满当当,又杂又乱,我根本看不懂摆放规律,于是我问老板“去探病,买些什么合适。”
老板瘫在门口躺椅上昏昏欲睡,闻言抬头看了我一眼“去隔壁买些水果,或者买箱牛奶提着。”他看我拘谨,笑了声,自顾自地感叹一句,“小姑娘呐,不经事。”
她应该在笑我不通人情世故。
我最后买了水果,也买了牛奶。
我两手提着东西进入病房的时候,沈寒栖正坐在窗边看书,我以为她会看那种很高深的学术书籍,亦或者艺术类的,但其实她是在看一本封面艳俗的自印杂志,应当是某个男科或者妇科医院的广告页。
上面写的都是一些狗血低俗的男女故事,我因为错愕而忘记了打招呼,甚至没有自我介绍,我有点呆滞地把礼物放在床头,木呆呆地看着她。
是她主动开了口“是周佳宁吧”
或许是徐教授跟她提了,徐教授很想来看一眼自己的学生,但身体已经严重不允许了,我这次来是借了代徐教授探望之名,其实是想立项写她的专访。
不仅我,我的主编对她也非常感兴趣,她的一生短暂而炽热。
但其实我并不抱太大的希望,她是个纯素人,学术界曾经冉冉升起的巨星,但还没有升起来就坠落了,她自我放逐好几年,在即将回归正轨的时候又突遭变故,不可否认她曾经可以称得上天才,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如今也只能是“伤仲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