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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来的时候,病房就不需要我了。
我有时候会在这里待着,但大多时候我也不愿意耗在这里,尽管我很焦急地想要有一些进展。
我曾经也在临大,和阿清是好朋友,阿清是徐教授的女儿,我们一起学新闻学。
那时沈寒栖研究生还没有毕业,徐教授是她的硕导,偶尔周末我被阿清邀请去家里,会看见她,她话很少,也不大爱说笑,明明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可她总给我一种让我喘不过气的压迫感。
阿清很崇拜她,每每提起都是惊叹,好像沈寒栖是什么不可多得的艺术珍品,仿佛没有不完美的地方,就连那孤高冷傲的脾气也成了一种个性。
大约有一种微妙的嫉妒心,我从那时就不太喜欢她。
我和阿清聊起她的时候,总是会起分歧,她觉得沈寒栖是那种面冷心热的人,只是不善于表达,而我自始至终觉得她是个冷漠自我的人。
她的确很优秀,但为人又很冷漠,我有些惧怕这样的人,很久之后我才意识到,我只是在她面前有些自惭形秽。
月光皎洁,星辉灿烂,太过耀眼的日光,却是不能直视的。
我们之间差了好几届,临大非常大,有三个校区,有时自己学院的人和事都不见得能知道,每一届都有很厉害的人,平平无奇的一些同学有时候聊起来也会发现有过令人震惊的成绩,天才似乎也变得不足为奇,可即便是在新闻传播学院,我对早了几届的沈寒栖也有所耳闻。
她的成绩优秀到没有人有异议,于是传播最广的,却是一些无聊的桃色新闻。
比如她的美貌和桀骜曾经征服过学校最有名的富二代,她家境贫寒,尽管奖金拿到手软,她依旧需要勤工俭学,她在图书馆工作,负责把归还的书籍按分类依次再码放回去。
这份工作是勤工助学岗,也就意味着学校不会容许学生有加班加点的可能。
她想要多赚点钱,就只能再想想别的办法,她周末会去做家教,给一个富豪的小儿子辅导数学,然后认识了富豪的大儿子。
大儿子在临大商学院,那一年商学院只是合办的二流专业,进去的大多都是富家子弟。
仿佛灰姑娘遇到了王子,而王子也并不是草包纨绔,相反是个青年才俊。
仿佛即刻就能变成一段佳话。
他经常开车送沈寒栖去上学,久而久之熟悉了便展开追求,他条件很好,顶着富二代的名头却并不肆意妄为,反而温文尔雅,礼貌周全。
他在学校里也是很多人会追捧的存在,他以为自己合格做她的男朋友,但被沈寒栖拒绝了。
很干脆,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甚至直接辞去了对她来说很需要的家教工作。
我之所以会听说这个,是因为富二代后来子承父业经商取得了不俗的成绩,他给学校捐了很多设备,都是给天文学院的。
那是沈寒栖的专业。
校庆的时候,他也来过,为母校捐了上千万建立助学基金,帮助贫寒的学子安心学业。
很多人都说他对沈寒栖旧情难忘,以至于这么多年还在缅怀自己逝去的真心。
更甚者讨论他至今没有女朋友,或许是还在等她。
我倒觉得没什么稀奇的,我虽然并不太喜欢她,但我对她的敬佩也并不少,我始终觉得她是个以学术为使命的超脱世俗的人。
她仿佛生来就是与众不同的,我以为她即便不是无情无欲,也不是会被感情困扰的人。
可是有次阿清告诉我“你知道吗她有个哥哥不是亲生的。”
我挑眉,那有什么可稀奇的呢
“他们相爱了,她回家乡有一半原因是因为他。”
我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大为震撼的,好像仅仅五个字,就颠覆了所有我对她的认知。
我开始好奇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想象不出来。
老太太来了,我从病床前起身告辞,路过老太太身边的时候,她塞给我一些自己做的饼,用油纸一个一个包起来整齐码放在盒子里。
她拍了拍我的胳膊,语气真诚而歉疚“麻烦您了。”
我内心生出的那些不满,陡然烟消云散,忙躬身说了句“不麻烦,您客气了。”
我不是个无私的人,甚至是个自我为中心的俗人,但每次面对她,我都会生出一种我愿意竭尽全力去帮助她的感觉。
这是沈寒栖的母亲,姓沈,单名一个九字,别人都叫她沈老师。
整个镇子乃至十里八乡,没有人不认识她。
大家都很尊敬她。
落阴山的教学条件很差,镇上只有两所小学一所中学,村上的孩子很多都上学困难,最开始连个像样的学校都没有的时候,她就在教学了。甚至于常常工资发不下来,她还要倒贴一些给上不起的学生。
这些多年,她饱经风霜,早年失去丈夫,如今失去儿子又要失去女儿,但她仍挺直了脊背生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