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完毕,披着睡袍,吹干头发,换了双半旧的千层底布鞋回来寝殿,舒坦地踱了两步,说道“爷就是这么个脾性。隆科多舅舅,你知道你无论做什么事,做好了做坏了,我都替你担待。善,我可能也不赏你。恶,我必罚你。时易世变人变,爷都明白,今儿这一遭,爷就是告诉你,爷明白你是九门提督了,但爷还是这样的态度。爷不和你虚着礼贤下士,也不和你客客气气。”
“回四爷,奴才明白了”
“哦真明白了”四爷望着窗外树影摇曳,目光幽深到冷漠。“隆科多舅舅爷希望你真的能明白。爷就这个脾气,你却要记住,你的主子,只有一个。”
隆科多听见这话严重,心里哭泣地喊着“我这是什么命啊怎么摊上这么一个霸道的主子”,口中忙发誓说道“奴才对天发誓的佟佳家的人眼红、爷八爷拉拢,世人的追捧,奴才知道是为了什么。奴才当年低微地位的时候,有谁看一眼奴才这心天知道昨儿年羹尧还和奴才来信说,他守着西部,奴才守着京城,将来不管四爷要做什么,奴才都跟着四爷干。总有一日,叫四爷明白奴才的心”
“胡说什么”四爷睖起眼抬脚给他一脚,斥责道“是不是看着爷是一个孤臣,都担心未来那戴铎在福建给我写信,他求谋tai湾的差使,说要给爷在tai湾南海经营一块退步余地;年羹尧说四川西藏更好。你呢你刚说什么爷只要你们忠孝,忠孝,记住了吗”
隆科多被踹了一脚好歹松口气,四爷发作出来就好,这可真是要人命的活阎王。只他细细思量四爷的话,蓦地冒出一身汗来,他突然意识到,前几日冒出那个隐隐约约的念头,不但荒唐,而且是极其危险的,四爷的意思是,四爷自己也要忠孝这是四爷的为人不假,忠心于皇上也应该,他也忠心皇上。可若皇上去世,那还忠心于新帝不成那多窝囊他不信四爷这样任性的脾气将来真能弯腰磕头做皇叔隆科多连连叩头道“是奴才不敢胡想”
“起来吧”四爷陡然间却已完全平静下来,呼吸一口窗外吹进来的春寒料峭的冷空气,望着窗外的风景,眼里淡淡地笑。
“皇阿哥们如今这个情势,你又是炽手可热的九门提督,你有些别的想头并不奇怪。人之常情。但是我教训你,为的你好。我说这话,你流的什么泪你须知,你是人人皆知的爷亲近的隆科多舅舅,你事事做好表率,做个一心为朝廷为国家君父的纯臣,不但对你有好处,也是为爷争了脸,爷还能不高兴北京这么乱,你胡乱喝酒,惹出事来爷保不了你呀,隆科多舅舅,你明白爷的这份心么”他拊心痛切而言,谆谆复恳恳,不知哪句话触了自己情肠,竟也落下泪来。
隆科多哭得稀里哗啦的,拭泪起身,抚了抚跪得发疼的膝盖,哽咽道“四爷,奴才都明白了。往后,一定做朝廷的忠臣,大清国的纯臣”
“明白了就好,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四爷含笑说着,口气变得温馨宜人,“苏培盛,给你隆科多大提督倒一杯普洱茶来”
苏培盛、大海、大浪等伺候的人尽自聪明伶俐,今晚先是搞得糊里糊涂,后来又看得眼花缭乱。大清官场都知道有名的“年大提督”四九城最大兵痞子不能沾惹的角色,竟在四爷面前纯良忠诚如孩童一般正出神间,听四爷吩咐,忙答应一声沏了茶捧过来,却听四爷又问道“如今朝堂上的几件大事,你打算怎么做”
“四爷。”隆科多捧着茶欠了欠身,说道,“臣也是主张和沙俄打一仗打仗了打赢了分出来胜负了,才好签订合约。我们大清人都是善良得紧,我们不在嘴巴上占他们便宜,我们凭真本事。”
四爷目中波光一闪,漠然一笑说道“要打仗,不能今年。尽可能地拖延到明年,等大清和准格尔的战事基本结束的。”
隆科多小眼睛里精光一闪,笑道“奴才也这么想。沙俄利欲熏心那,不光要扩大通商范围,还惦记我们北方的几个岛屿。那海参崴,我们觉得只是半年港口半年上冻,他们当宝贝得紧,听黑龙江将军李荣保说,他们派人去海参崴扬言要租赁一百年”
四爷猛地想起,康熙包括满朝文武如今都拿北方边境当赔钱地方,赚不来税赋,还年年贴钱。难道朝廷要让出来海参崴暂时稳住沙俄想到这里,四爷已经有点担心了,陡然又想到西伯利亚这些年也越发不被重视,当年移民过去的一些贱籍之人的后代,有了良家户籍后大都想着回来关内。心里又是一阵担忧,口中却转了题目,说道“这件事,暂且观望。实在不行就两条线开战。还有事情吗”
“没有什么要紧话。”隆科多摇头道,“爷决定是十四爷去西藏,奴才便也举荐十四爷。只是,兵权方面,要多注意。四位小主子远在边境打仗,不知道明年能回来吗爷,弘晖阿哥的婚事该着急了。奴才瞧着,富察家挺好,舒穆禄家也挺好。钮祜禄家、瓜尔佳家都有合适的姑娘。只是,四爷,佟佳家也有好姑娘。”
“我考虑考虑。天不早了,你先回去。”四爷起身踱了两步,伸欠着说着,“鄂尔泰去四川,满朝官员反而比四川土司们更着急,你这段时间注意着四九城治安。如果两线开战,粮草方面可能有点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