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武器。
眼睛是武器,泪水是武器,语言是武器,甚至就连一根头发丝儿,都是武器。
这武器,无关男女,是人与生俱来的本钱。
而她幸运,本钱非常足。
她学会如何哭,何时哭,怎么哭最美,怎么笑最动人,眼神眉毛乃至嘴唇,任何一个细微表情,要如何打动人心;学会如何骗人,如何将谎话和情话说得动听无比,却心如冰石
再后来,教她修行的仙君被仇人焚去元神,天妩如鸟兽散,她被天妩仙君的仇家带走,在那人身边呆了三个月,最终用在天妩学到的东西杀了对方,算是报答天妩仙君这半师之恩,而后夺了那人秘宝,从此踏入仙途,成为西洲散修之一,以山“幽澜”自号。
她学会了如何打动人心,却不想成为取悦他人的玩意儿。
要做,就得做那个被别人争相取悦的人。
神仙不救世人,要想救自己,那就成仙,亦或为魔。
绵长的回忆至此终结,她心里想的,和嘴里说的,并不是同一件事,但这并不妨碍她颠三倒四的童言童语俘获萧留年的怜悯与温柔。
萧留年自她略为混乱的表达里听出历历在目的画面,那些回忆,如同烙痕痛烙在心,却又被时间磨得麻木,不再大悲大恸,化成日复一日的沉默。
难怪,她在生死关头之时,显得那般安静,与祭台上其他孩子的慌乱截然不同。
他垂眸轻叹,一手搂着她的肩,一手已经替她接下烤鱼的动作,慢条斯理地翻烤着鱼,不用法力,不用道术。
“好了”云繁忽一拍双手,甜甜笑起,拉着他手把鱼往回收。
鱼已经被烤得外皮焦黄,酥香四溢,她深嗅一口,把鱼递到他面前。萧留年看着她馋虫大作却仍旧先把鱼送到自己面前,温柔一笑,向烤鱼弹弹指,鱼肉鱼骨便自动剥离,他再用洗净的草叶装好鱼肉,递回云繁手中“喏,你吃吧,我不饿。”
云繁瞅了他两眼,捧起草叶,开始小口吃鱼。
魔修与他们这些清心寡欲的修士不同,重欲人存于世有七情六欲,这欲,不单是男欢女爱,味欲亦是其一,酒肉荤素皆不忌。
云繁虽能辟谷,却未抛味欲,加上西洲本就是魔修散修群聚地,同那些人打交道,喝酒吃肉必不可少,她可不像萧留年这般自律。
自己亲手烤的鱼,虽然没有佐料,但蛇渊深溪里生的鱼儿,肉质本就紧致鲜美,慢火炙烤后倒也鲜香非常,勉强可以入口。
萧留年见她吃得虽慢却极香,一口接一口,眉梢眼角透出难得的欢快,情不自禁问道“好吃”
云繁不答,只用手捻了块带皮的鱼腹肉,喂到萧留年唇边,眼巴巴地看着他。对上她的目光,萧留年破天荒张开唇,就着她的手找下那块鱼肉。
鱼皮酥脆,鱼肉鲜嫩,确实好味道,再饮一口山泉水,胸口油然而生一股闲云野鹤幕天席地的惬意来,最是自在便是这口难得的人间烟火。
萧留年品着鱼,看着小丫头,忽问道“云繁,你那日为何要推开你身边的小同伴”
生恐她记不清,他又补充了一句“就是那日在祭台上,祸蚺来袭时,你推开的人。你为何推开他”
云繁埋在草叶里的头抬起,望向他平静的眼,刚想随意编个理由回答,却见他眉宇间透着不同往常的温柔,里边夹杂着几分探究与审视,她猛地收口,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并非随口而问,而是在考校。
萧留年等了许久,并没从她嘴里听到“救人”这类的理由,他只看到她蹙了眉,很苦恼地开口“我不知道,大蛇来了要吃人,我就推开他”
“可你推开他,你就会被大蛇吃,你还要推吗”
她更苦恼了,像学堂面对夫子背不出诗的幼童,皱着脸道“不不推吧,我不知道”
萧留年不语,继续盯着她,片刻后,他眉间探究散去,化作更深的温柔。
五岁的孩子,尚留赤子心,所行皆出自本心本能。
这个答案,是最好的。
云繁瞧着他的神情,知道这个问题算是过去了,却听他又问“小云繁,你要不要随我回浮沧山修仙。”
浮沧山收徒,品行摆在首位。
饶是云繁,也因他一句话而瞪大双眸陷入惊愕。
修仙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他在邀请一个魔修入仙门。
“入了浮沧仙门,你就不必再受颠沛流离之苦,就可以修习无上仙法”见她发愣,萧留年开始解释。
天知道浮沧仙门的盛名之下,多少凡人争破脑袋也未能入得仙门,而如今他却需要如此邀请一个五岁的连灵根都不知道的孩子。
“留年哥哥”云繁打断了他的话,“如果我进了浮沧仙门,以后就能常常看到你,跟在你身边吗”
她问了一个很简单的问题。
萧留年亦是一怔,而后点头“可以。”
“好,我跟你回浮沧。”
云繁甜甜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