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武被那姓胡的佰长打得奄奄一息,他只听到那女孩的哀求,但他一点也不想认输。
意识快要脱离身体的前一刻,他在血色中,看到那个高大的身影朝自己奔来。
父亲一样伟岸的身影
伴随着那一声诧异又威严的
“小武”
小武彻底放心地失去了意识。
半梦半醒中,小武一次次醒来,又昏睡过去,恍惚中,他看到贺川正一刻不停地守在自己身旁。
还有那个他一点也不想看见的小女孩。
她怎么不走啊她怎么还不走啊他心中催促着那女孩快点走,可那女孩,任凭随从百般催促,也只怔怔拉着他的手,嘴唇翕动地跟他说对不起。
而后贺川被上峰召见,只剩下那女孩独自守着他,直至夜幕降临,有人将她强硬抱走,她才念念不舍地松开了拉他的手。
深夜,小武彻底苏醒了,他额头缠了一圈又一圈的棉布,他看向重新回到床边的贺川,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
令人安心的味道。
“小武,你也看到了,她不是真正的恶人。”须臾,贺川开口。
小武没有说话,他孤寂地独坐在床上。
“她是个很好的女孩,不能说全然无辜,只是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呀”
小武还是没有说话,他抱着双脚,羽睫翕合,烛台滴泪。
他哭了好久好久。
“我不是你儿子。”小武养伤期间,军营的兵蛋子们都喊小武为小贺子,说小武是贺川的儿子。
贺川亲口承认的,小武是从乡下来找他的儿子。
“我娘说,不能轻易认人当爹,我这辈子只是阿娘的儿子。”小武雪白的脸蛋,一脸严肃。
贺川这兵痞子直想笑,“老子已经认了你这儿子,你说咋办。”
“反正不行。”小武固执。
“你有爹吗”贺川问。
“没有,只有娘。”
“这不就好了,你还便宜得一个爹呢,还不乐意”贺川反问。
小武咬着牙不说话。
“算了算了,不为难小孩子了,人前你勉勉强强不要反驳,人后你就叫我川叔吧”贺川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武伤好之后,贺川让他住到了一个小巷里的房子里。
那是贺川自己的家,只是他常年从军,又鳏寡一人,屋里布满了灰尘。
小武勤快地把屋子打扫了个干净,墙壁重新漆过,连屋顶也是自己爬上去补的瓦片。他甚至添置了一个大大的锅炉,穿戴成市井小贩的模样,腰系汤布,头裹软巾,足蹬麻鞋,烙了肉饼担去街上卖。
他有手艺,本想和娘亲一道好好在津阳城里某个生活,可到头来,只剩下他形单影只的一人。
不想当日的肉饼还没卖到一半,他就被贺川手下的兵蛋子给卖了。
那人见小武当街卖饼,急忙告诉了贺川,贺川赶来,二话不说把小武的摊子给掀了。
“我贺川的儿子,只配当一辈子当个卖饼的商贩吗”
贺川提了束脩,拎着小武进了里巷最深处的书塾。
这是小武第一次读上书,自小,娘亲就在黄土里教他认字,自此之前,他只见过黄土地上写的字,从未见过书简里,刻下的字
他无比刻苦,成了书塾里最后一个进,却次次拿头榜的孩子。
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除了那个叫做翘翘的恼人女孩,次次都来扰他清净。
“小武,我会翻墙啦,以后我经常来找你。”
嘭,小武赶紧关了门,他怕自己忍不住揍她。
“小武小武,你喜欢吃梨花酥吗”
“小武,你在读书呀,要不要我教你背这一段呀,我可会背了。”
“小武,我给你带了好东西,你看看喜不喜欢这些书”
每一次,小武都将她拒之门外。
有一次,她忍着红红的眼睛,小心翼翼地问他,“小武,你为什么不理我啊是不是我哪里惹你生气了”
很久很久,小武都没回答她。
门外渐渐的没有声音了,小武抵着门,看向家里生着火的灶台,嘴里喃喃自语,“这是最后一次了吧”
她不会来了。
小武靠着门,盯着灶火哔啵地响,心里也哔哔啵啵地响,是一些东西碎裂的声音。
小武想阻止,可那声音停不下来。
然而他根本来不及难过,冬雪的降临给远赴边境作战的将士们带来了不好的运气。
远方传来的消息,是贺川所领的军队在战场上莫名消失了,有人说他是临阵脱逃,有人说他是为南朝所囚,监军大人气急,放言要严惩于他。
这个消息攫住了小武的心,他当即连行李也来不及收拾,雇了马车就往南边赶。
到达军营之后,贺川的部下将他藏到了做饭的伙房。
每一日都有一批又一批残肢断臂的士兵被运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