佰长残忍地揪起小孩的头,往尖刺上砸了几下,吓得惊声大哭。
澹台灵犀的尖叫引来了其他人,为首的那个中年男人,高大身材、方脸阔嘴,赫然是川叔的模样。
川叔一身戎装,完全没有第一次所见胡同里那个落魄男人的样子,反而意气风发,被众人簇拥。
季寻真抬了抬眉毛,转过头去,恰好越不惊也以差不多的眼神睇来。
两个人的眼神里,透露出同一个意思这川叔有点意思。
川叔见那头破血流的小武,顾不得仪态,三步作两步奔了过来,“小武。”
“贺校尉”胡佰长被吓得赶紧放了手。
贺川一双大手,赶紧接住小小的坠落的身子,一脸沉痛地查看小武的伤势。
“敢问犬子是否有有违军令的地方”贺川一双原本温和的眼睛,此时染上了锐利。
胡佰长哪里想得到,那从未见过破衣褴褛的小孩子,竟是贺校尉的亲儿子。
他登时一头冷汗“并无。”
“敢问胡佰长处理犬子,可否遵从了哪条军令”
胡佰长冷汗直流“并无。”
“去领罚吧。”贺川倒也公正严明。
“是”胡佰长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连滚带爬被人架着去领罚。
那胡佰长被士兵架走后,贺川也抱着男孩,打算去找军医。
“等等,川叔”一个弱弱的小声音出来,小姑娘跟了上来。
饶是喜爱小姑娘,贺川岂能不知这一次小武遭遇厄运的源头,“我知那佰长是替你出头,翘翘,我不怪你。”
“只是这军法森严之地,别再来扰乱军心了。”
见翘翘闷闷地低垂着脑袋,贺川怀疑自己的话是不是太严重了,又补充了一句,“只是,你是太守心尖尖的千金,太多人想利用你爬上去了。”
翘翘看着自己的鞋尖,眼泪一滴两滴珠串一样往下掉,她还是点了点头,“好。”
她一直是早熟的女孩,自幼丧母,令她不似其他高官之女一般天真无邪。
可她还是提着裙子追了上去,“他他叫小武吗”
“嗯。”贺川回答。
“他他会没事吗”小姑娘又问。
“会,军医立刻就到。”
“他他刚才对我好凶。”小姑娘垂下眼眸。
贺川深吸了一口气,怜悯地看向男孩,“小武他娘刚去世,小武从乡下赶来投奔我。一路上吃了很多苦,所以性格有些偏激。”
小姑娘恍然大悟地抬起头,跟着贺川看向那半边脸全是血的男孩,“川叔,我我会让他以后不再吃苦的。”
原来这个男孩跟她一样,没有了娘亲,她眼底有蕴着只有孩子才有的温柔与单纯,
“我会成为他一辈子的朋友。”
接下来的日子,季寻真一行,看着小小的翘翘,如何用小姑娘独有的韧性与温柔,去拥抱一身尖刺的小刺猬。
翘翘学会了翻墙,“小武”
嘭,住在巷子里的小武无情地关门。
翘翘捧起从家里偷的梨花酥,“小武,我给你带了”
嘭,关门。
“小武,你喜不喜欢吃糖葫芦啊。”
“小武,石榴树结果了,石榴放你门外面了。”
“小武,你为什么不理我啊是不是讨厌我了”
翘翘一次又一次地带着春日烈阳一般的热情前来,孤独的小男孩却把光都关在了门外。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了一年后,津阳道地处北朝大雍以南,毗邻南朝大庆,两国交接,战乱频发。
津阳道虽不是交界地,却是屯粮征兵之处。
川叔又被征派去打仗了,翘翘钻进澹台历的书房,听到了川叔的军队在战场迷路的消息,他们延误了战机,监军说要严惩他们。
翘翘怕极了。
正巧太守正要前往告慰将士们,翘翘偷偷藏进了马车巷子里,她担心川叔,也担心小武。
这次战役的监军,是从大雍皇城来的王爷,荒淫无道,竟在营地里饮酒作乐。
太守只好相陪,翘翘趁人都走了,从箱子里溜出来。
她小心躲闪,不让人发现自己。
一路上,她看到了无数的残肢断臂、哀嚎,可远处的营帐里,却是乐器鸣奏、女人娇笑,小小的翘翘死死咬牙忍着眼中的泪意。
终于,她看到两个士兵抬来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形。
她远远听人说,那是川叔。川叔不顾重伤,从千军中杀了出来,戴罪立功,救了不少兄弟。
可川叔的身子也毁了,被抬出来时,只剩下一口气。
“爹爹”充满血腥味寒冷的空气中,翘翘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嗓音。
那个叫做小武的男孩,戴着一条市井贫民所戴的围裙,一身粗布短褐,一把扑到川叔身上,“爹你醒醒”
川叔勉强睁开眼,挪动了嘴唇,好似在告诉小武他是个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