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应该称呼为叔伯舅爷的长辈们指点江山,大放厥词。
哼,你们懂什么
在他能养活自己后,甚至再看父亲母亲,也傲慢起来。
有时候回家,爹娘尝试着跟他聊天,他就很不耐烦
“有什么可问的,说了你们也不懂”
“哎呀那些都是骗人的,你们怎么连基本常识都没有”
“手机操作给你们说了多少遍了,按这个键、这个键,哎呀不是那个,怎么还记不住”
“妈,说了多少次了,你别做饭了,翻来覆去就那么几样,重油重盐不健康,也不好吃”
你们就是土里刨食的庄户人,懂什么
养了我这么个出息的儿子,你们享大福了
陆禧熔没有注意到,每次他这么一说,二老就讪讪的,无措的张着双臂,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不,或许他注意到了,但短暂的内疚过后,他就将之抛诸脑后,重新变得心安理得起来。
这是事实不是吗
我这么说并没有错
次数一多,两位老人就学乖了。
他们变得沉默,变得“乖巧”,不再拉着忙碌的儿子问东问西。
他们开始发呆,像两尊失去了目标的泥塑。
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他们举步维艰,能依靠的只有这个出息的儿子。
而当唯一的儿子也嫌弃他们时,剩下的只有无尽的孤寂和失落,像荒野中艰难支撑的两棵孤树。
于是,他们难得固执,强行回了老家。
老家好啊。
在老家,他们什么都懂。
现在回想起来,陆禧熔突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他喃喃道“对不起,我想让你们享福的我不是故意的”
他不是故意的。
但他确实那么做了。
在陌生的城市打拼,真的太累了。
他的家世不好,长相也一般,也没有小说里写的奇遇
什么都没有,能靠的只有自己。
从有记忆开始,他就像一只永不停歇的疯狂陀螺,沿着刀尖拼命前进。
前方是未知,背后是万丈深渊。
只有回到家,关上门,才能觅得一丝喘息的空间。
在外面,他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压力大到随时可能崩溃。
回到家他就是天,就是地。
他可以肆意发泄,任意指摘。
我可是一家之主,这个家的顶梁柱,说几句硬话,怎么了记
陆禧熔突然抬手扇了自己两个巴掌。
狗屁的孝顺
父母在时,你没跟他们说过一句知心话
父母不在了,你弄那些豪华墓地、花圈,大办流水席给谁看
你是为了你自己
为了所谓的面子
“哎呀你你你”陆老头儿没想到他狠起来连自己都打,心疼得了不得。
都肿了
陆禧熔一抹脸,眼泪哗哗直流,“我知道错了,爸”
可是晚了。
“你没错。”陆老头儿想摸摸他的头,手掌却直接穿了过去。
你没错。
你只想过得好一点,有什么错
换做任何一个草根,都不可能做得更好了。
你是山沟沟里飞出去的金凤凰。
是我们骄傲的儿子啊。
“是爹妈没本事,帮不了你,”陆老头儿慈爱地看着他,“每次我跟你娘看见你累的那样,都心疼得了不得。你不知道,你娘哭了多少回了呢
可我们也不敢问,问了也不懂,又怕你烦”
老两口经常对坐无言
我们咋就这么没本事呢
一点儿都帮不上娃。
他之所以资助那些贫困生,也是觉得,如果当初有好心人能这么拉一把瓜蛋儿,他会不会,就不用这么累了
陆禧熔仰面躺在沙发上,胳膊盖住脸,快二百斤的大男人,哭得浑身发抖。
眼泪湿透了衣袖,顺着脸上的皱纹哗哗往下淌,往脖子里灌。
我好后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