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桌客人晃晃悠悠走出餐馆时,已经九点半了。
牧鱼撸着袖子将脏碗筷洗刷干净,桌椅板凳收拾好,提着一大袋垃圾丢到门外的垃圾桶。
八月底九月初,正经热起来的时候,哪怕到了夜里也热燥燥的。
只是出门这么一趟,身上就憋出来一层油汗。
正值暑假,街上不少遛弯儿的市民,擎着大蒲扇、提着小马扎,一家老少齐出动。
有人瞧见站在街边发呆的牧鱼,“小牧老板,还干呢今儿买卖还行”
牧鱼瞬间回神,点点头,有些腼腆的笑了下,“打烊了。”
买卖嘛反正连服务员都不用雇,他自己就忙得过来。
不过好在房租便宜,多少都能赚点。
刚开业嘛,牧鱼挺知足。
那人却很理解似的。
当即脚分八字站定,将肥腰一掐,指点江山起来,“这边做买卖不成,别说大城市,你就看市中心,这会儿饭店里刚上人呢乌压压一片,好家伙,一晚上得挣多少钱你还年轻,别窝在这儿,”捏着蒲扇的胳膊用力往外划出一道大大的弧线,“得往外走,那才有出息”
牧鱼不大擅长跟活人打交道,闻言只是局促地笑,两只手拼命捏着彼此的指尖。
康城本就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地级市,没什么亮眼的支柱型产业,也没有特别吸引人的名胜古迹,外来人口不多。
倒是有不少年轻人拼了命地往外跑。
他们所在的城西是老城区,原本市政府在的时候倒也罢了,可自从几年前各机关单位统一挪去开发区,就好像把最后一口活气儿也一并带走了。
偌大的城区,骤然沉寂。
回店的牧鱼顺手把玻璃门上“承接红白喜事宴席”的胶带纸字样擦了几下,看着它们开始反光,这才溜溜达达去了后厨,准备给自己烹饪一顿迟来的晚餐。
卖油的娘子水梳头,越是干餐饮这一行的,越没法正经吃饭。
这会儿后厨还剩下一颗西兰花,十几只虾子,一把小白菜,还有一颗孤零零的西红柿。
洗手的工夫,牧鱼已经把菜谱想好了
蒜蓉虾仁西兰花,爆炒小白菜,西红柿
怪热的,干脆用白砂糖凉拌了,放到冰箱里冰镇一下,等会儿又凉又甜又爽口。
康城所在的省份靠海,一应水产海鲜都算新鲜便宜,这会儿了,虾子们还都活着呢。
牧鱼麻溜儿剥壳去虾线,那边水也烧开了,正好把掰好的西兰花倒进去。
滚水里这么焯十几秒钟,不光颜色好看,等会儿炒的时候也更容易熟。
西兰花就吃个清爽新鲜,略滴几滴油,洒一抹盐,调个味儿就是了。
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切一点肉丝出来,合着姜丝、辣椒碎飞快地煸炒几下。
等肉的边缘微微泛起灿金色,空气中弥漫开动物油脂特有的焦香,倒入切好的小白菜。
转大火,一颠勺,橙红色的火苗就活了似的,憋着闷闷的一声“嘭”,恨不得直接从灶底滚到天上去。
巨大的火舌稍纵即逝,厨房里蓦地亮了,又蓦地暗下去。
只是那么一会儿的惊心动魄,却格外叫人回味。
米饭是卖剩下的,仍带着余温。
不干不湿,蒸的火候刚好,莹白如玉的纤长米粒颗颗分明,对着光透着亮,刚一打开盖儿,温热的香味直往脸上扑。
很简单的味道,叫人的心瞬间安定下来。
一口菜一口饭,牧鱼吃得很香,桌下两只脚都忍不住打晃。
二十岁,正是肚皮里没底儿的时候,两道菜里也没油水,一口气吃完,勘勘七分饱。
正好冰箱里的糖拌西红柿也好了,碗底积了一汪浅红色的汁水。
拿出来往桌上一搁,冷热相激,甜白瓷的碗壁上立刻蒙了一层细腻的水雾。
这些西红柿都是菜农自家地里自然成熟的,肉质细腻,果味很浓。
这颗熟透了,手指微微一用力就裂开,露出里面绵软的沙瓤。
针尖似的“沙子”被灯映出一层朦胧晶莹的光,合着晶莹剔透的肉,分外诱人。
冰镇后,酸甜的果味直冲鼻腔。
生吃就特别好吃。
但累了一天了,牧鱼想贪心点甜。
沁凉饱满的果肉大口吃起来很过瘾,偶尔再喝一口碗底的糖水,凉丝丝甜滋滋,简直比蜜汁还好喝。
收拾好残局,骑着小电驴往家走时,已经快十一点了。
康城没什么夜生活,各大店铺、商场早就关门,街上空荡荡的,徒留两侧蜿蜒的路灯无限延伸,最终消失在无边的夜色中。
小饭馆距离牧鱼的出租房并不远,骑小电驴也不过十几分钟。
他手头不宽裕,租的是一个叫欣欣家园的老小区。
小区落成有些年头了,都是六层楼,没电梯也没什么公共设施,好几个单元楼里的感应灯坏了很多年都没